“咚!咚!咚!”
秦世襄手中的紫檀木拐杖重重地敲击在光洁坚硬的地板上,那声音沉闷而急促,如同战场上的擂鼓,每一下都狠狠撞击在陆寒星的心口。老爷子气得面色铁青,精心修剪过的花白胡子因极致的愤怒而歪斜颤抖,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直直指向僵立在厅中的陆寒星,声音因暴怒而拔高、破裂:
“你……你这个败家子!孽障!你还有脸?还有脸站在这里,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吼声震得水晶吊灯都似乎微微作响:“我秦家!百年贵族之首!世代积累的荣誉和脸面,全都被你……被你丢在地上任人践踏!你让整个家族为你蒙羞!奇耻大辱!这是泼天的奇耻大辱啊!”
“你还好意思?啊?好意思顶撞长辈?犯倔?闹你那点见不得人的脾气?!还得让人押着你,你才肯滚过来?!你以为你是谁?!” 秦世襄的怒火一波高过一波,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陆寒星脸上,“你是秦家的罪人!罪人你懂不懂?!不想着如何赎罪,不想着如何挽回家族的声誉,你倒在这里给我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臭脸!”
“秦家……秦家列祖列宗在上,怎么会出了你这个……这个不知廉耻、祸害门庭的东西!”
旁边那位一直察言观色的中年男人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劝道:“老爷子息怒,您千万保重身体,为这等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啊。”
几乎同时,秦恺也快步上前,扶住秦世襄的手臂,声音沉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父亲,您别动气,医生说过您血压高,不能情绪过激。有什么事慢慢说,寒星他……他知道错了。”
秦世襄猛地甩开秦恺的手,目光依旧死死钉在陆寒星身上,那眼神里的鄙夷和失望几乎凝成实质:“我都没脸见人!我出门都觉得旁人指指点点!你的脸皮是怎么长的?啊?怎么能厚到这种地步?!简直刀枪不入!”
这些话语,比最锋利的刀子还要狠毒,一刀一刀凌迟着陆寒星的神经。他的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他摇晃着身子,仿佛狂风暴雨中一株即将折断的芦苇,不得不抬起颤抖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头,想要隔绝那可怕的声浪,想要按住那几乎要裂开的剧痛。
他死死低着头,咬紧牙关,下唇已被咬出血痕,咸腥味在口中蔓延。强忍着的委屈和愤怒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内心深处,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拼命呐喊,在反复告诫自己:
陆寒星啊,陆寒星,忍住!你必须忍住!不能反驳,不能失控,否则……否则等待你的,将是更可怕的地狱!听不见,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空气变得稀薄而滚烫。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天旋地转。他是真的想就此晕过去,失去所有意识,逃离这令人绝望的现实,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陆寒星死死低着头,可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念头,却像挣脱牢笼的野兽,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嘶吼。
我是受害者啊!为什么你们不去找秦妄?为什么所有的刀尖都只对准我一个人?!
我的裸照被传播,被所有人用那种眼神打量,难道我就不觉得羞辱吗?!我就不痛吗?!
他们都笑话我……笑话我在拍卖场上吓得失禁……可我当时才十三岁!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被扔在那种地方,我能怎么办?除了发抖,除了无法控制身体的恐惧反应,我还能怎么办?!
我只是想活下来……从那场噩梦里活下来,然后安安静静地喘口气,为什么就这么难?!
我拼了命地逃出海城,远离刘娥那个毒妇,像挣脱捕兽夹的野狗一样,拖着残破的身子往前爬!我咬着牙,忍着泪,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以为能触摸到一点点微光……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就是不肯放过我?!
那些伤,我都快要把它们忘记了!我用尽力气把它们埋进最深的土里,假装从未发生过!可你们……你们非得逼我!非得把我按在地上,逼我亲口说出那些“秘密”,把我的伤疤血淋淋地撕开,还要笑着问我疼不疼?!
内心的海啸再也无法遏制,狂怒、委屈、绝望混合成的岩浆,烧穿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恐惧。对秦世襄的畏惧依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可是——
怕?怕又如何?!再怕下去,我就要被他们生生撕碎了!
他猛地抬起头,原本低垂的眼眸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巨浪。他死死攥着自己胸前的衣料,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单薄的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他几乎是榨干了肺里所有的空气,用一种混合了少年青涩、无尽不甘和濒死绝望的颤抖声音,嘶哑地质问道:
“你们……你们不去找秦妄……来找我?!”
声音破碎,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锐。
“我想这样吗?!我想像只猴子一样……被人扒光了围起来……展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