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璃与赫连轩乘车回到赫家后,南宫璃便匆匆赶往了赫家旁支账房。
赫连婉站在案前,正思索间,忽觉晨光透入,抬眼望去,窗棂上昨夜未熄的烛油已凝成琥珀色珠滴,悬在铜灯边缘,摇摇欲坠。
她指尖轻抚那本封存的旧账,眉心微蹙。她昨夜已将那几笔无名支出誊抄下来,却始终未能寻到任何凭证。她反复查看账目记录,又翻出与这几笔支出相关的往来书信,可依旧毫无头绪。每一封信的字迹都工整端正,内容却毫无异常,仿佛这几笔巨额支出真的是凭空出现一般。她将账簿合上,目光扫过屋内,几案整齐,笔墨有序,与数日前那般混乱相比,简直判若两处。
她轻叹一声,转身推窗。晨风拂面,带着初春的清冷,也吹散了她心头的郁结。
“夫人说得对。”她低声自语,“若真查出问题,那麻烦,早就存在了。”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稳重而不急不缓。赫连婉回头,只见南宫璃身着淡蓝劲装,披着晨露踏入账房,唇角含笑,眼底却藏着一丝审视。
“账目可曾理清?”她问得轻巧,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意味。
赫连婉点头,将誊抄的账页递上:“这几笔支出,无名无目,金额巨大,时间标注为三年前……”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正是世子父亲离世前夜。”
南宫璃接过账页,指尖在那几个数字上轻轻摩挲,目光沉静如水。片刻后,她将账页收入袖中,淡淡一笑:“你做得很好。”
赫连婉松了口气,却仍有些迟疑:“夫人,若继续追查……恐惹祸上身。”
南宫璃轻笑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语气悠然:“祸,从来不是查出来的,是它自己藏不住了。”
她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话在晨风中飘荡:“你只需做好你的事,其余的,自有我来担。”
赫连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竟生出几分敬服。她低头看了看案上那本封存的旧账,忽然觉得,这账房,似乎也不再只是冷冰冰的数字堆砌,而是一场悄然掀起的风暴中心。
赫家嫡系府邸,议事厅内,晨光洒落,金箔似的铺在案几之上。
赫连轩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呈上来的账目,神色未动,却已让在场的几位管事心头一紧。
“旁支账目,比嫡系还清晰三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有何话说?”
几位管事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干咳两声,试图打圆场:“世子,旁支账目虽清,但毕竟规模有限,若真要与嫡系并列,恐怕……”
“规模有限?”赫连轩轻笑一声,目光如刀,“那我问你,嫡系上月的粮草支出,为何比旁支多出三成?”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那名管事脸色微变,支吾道:“或许是……账目誊抄有误。”
赫连轩不语,只将手中账册递出,一名亲信接过,翻开一页,朗声道:“上月嫡系粮草支出共计七百二十石,其中三成无明确去向,疑为私挪,”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赫连轩环视众人,缓缓道:“南宫璃推行女子主事,成效已现。你们若不服,便拿出真本事来,莫要只会空口质疑。”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若连账目都理不清,谈何辅家?”
众人面色各异,有惊惧,有不服,也有若有所思者。一名年轻管事低声道:“若此法可行,我府中也可试……”另一名年纪稍长的管事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反驳道:“你这小子懂什么,女子主事哪有那么容易,万一出了差错,咱们都得跟着倒霉。”年轻管事却不服气地争辩:“可世子都说了,成效已现,咱们也不能墨守成规。”两人的争论引来了其他管事的注意,一时间议事厅内议论纷纷。
朝堂之上,阳光洒落,金光璀璨。
赫连轩站在殿中,面对几位老臣的质问,神色自若。
“世子此举,实乃妇人当家,有损赫家声誉!”一名老臣怒声斥责,“女子主事,岂不乱了纲常?”
赫连轩目光沉稳,缓缓道:“祖制非铁律,若旧制不合时宜,便当顺势而为。赫家先祖曾言:‘女子有才,可辅家国’,此非今日之首创。”
另一名老臣冷哼:“即便如此,女子理家政,也易生内乱。家宅不宁,如何安外?”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分为两派,一派点头附和,另一派则皱眉沉思,窃窃语声渐起。
赫连轩淡然一笑:“若女子理政真能致乱,那便让事实来说话。赫家旁支已试行女子主事,若成效不佳,我自会向陛下请罪。”
满殿哗然。
一名年轻官员低声对身旁同僚道:“若女子真能理家政,那朝廷是否也该设女子官职?”
同僚未答,却目光微动。
赫连轩退至一旁,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寻常奏对。
赫家旁支账房内,烛火已熄,晨光洒落。
赫连婉伏案疾书,笔尖在纸上飞舞,字迹工整,条理分明。她抬头望向窗外,夜风拂过,树影婆娑。
她轻轻合上账簿,将那几笔疑账单独取出,放入案角一个暗格之中。
她起身,将房门轻轻掩上,烛火摇曳,映出她坚定的侧脸。
夜风穿窗而入,带起一角纱帘,隐约可见案上那本账簿,封面墨迹未干,写着一行小字:
“旁支账目·试行第一卷。”
风停。
帘落。
烛火一跳,熄灭。
黑暗中,唯有那行墨字,依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