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的空气凝固了。
周至的道袍无风自动，磅礴的炁压得钢铁甲板嗡嗡作响。
“讨债。”
两个字，平淡，却重如泰山。
悬浮在半空的风正豪魂体剧烈波动，精神层面的怒火化作实质的压力，反卷回去。一个武当的老道，也敢拦他天下会的路？
“找死！”
风正豪的杀念还未发出，周至的剑还未出鞘，一个带着戏谑与嘲弄的嗓音，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
“讨债？”
“你也配？”
“风家的债，轮不到你来收。”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世界，歪了。
不是地震，比地震恐怖一万倍。
脚下坚实的混凝土码头，那艘万吨级的巨轮，连同方圆数里的大地，开始像一块柔软的桌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中心向下拽去。
“轰隆隆——”
那不是爆炸，是现实被扭曲的哀嚎。整个港口，人类工业的结晶，正在被拖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天没塌下来。
是地升了上去，要将天空一口吞掉！
“什么鬼东西！”
“是阵法！快破阵！”
天下会的成员们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的脚踝已经陷入了化作流沙的地面。
风正豪身边那七个能徒手拆高达的精锐护卫，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们炁劲全开，试图在这片崩塌的世界里找到一个支点。
其中一个修炼横练功夫的壮汉，一脚猛地跺下，试图施展千斤坠稳住身形。
他脚下的地面，无声地开了一个完美的圆形。
壮汉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掉了进去。
洞口随即合拢，平滑如初。
另一名御风的异人冲天而起，刚离地不到三米，他的脑袋和旁边一个断裂的吊臂零件，诡异地交换了位置。
一蓬血雾爆开，无头的身体在空中顿了一下，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剩下的五人，在接下来的一秒内，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暴毙。
一个被空间之力挤压成一个血肉模糊的圆球。
两个凭空消失，原地只剩下两道喷涌的海水。
这是一场由物理规则本身发动的屠杀。
混乱的中心，一个穿着破旧风衣的男人，踩着一块漂浮的集装箱碎片，稳如泰山。
周圣。
他手里捏着那个破裂的手机，屏幕漆黑。
“风正豪，别急着走啊。”
他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人类的情感，只有癫狂的快意。
“我来送你们全家，整整齐齐地上路。”
“星潼！莎燕！快跑！”
风正豪的魂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庞大的精神力震得空气都起了波澜。
风星潼、风莎燕和他们的弟弟，三人爆发出全部的潜力。风星潼双眼赤红，操控着金属碎片组成护盾；风莎燕化作一道致命的旋风，切割着所有靠近的障碍物。
他们是异人界年轻一辈的翘楚。
可惜，在神的面前，天才一文不值。
周圣只是百无聊赖地弹了一下手指。
正在崩塌的廊桥上飞奔的风莎燕，身形猛地一顿。
下一秒，她出现在了百米之外的半空中，正好在一条断裂的巨大船锚的正下方。
噗。
一声轻响，像捏爆了一个番茄。
“不——！”风星潼发出凄厉的尖叫，心神大乱。
“哥！”
周圣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如同猎人锁定了最后一只兔子。
他抬起了手。
风星潼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感。他想向前跑，却发现自己头下脚上，出现在一个被淹没的船舱里。
冰冷的海水瞬间灌满他的口鼻。
甲板上，一个扭曲的空间裂口，如同一个残忍的窥视窗，直播了他溺水挣扎的最后几秒。
最后一个幸存的儿子，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当场。
“别……”
周圣打了个响指。
那孩子的位置，与旁边一根爆裂的高压蒸汽管道，互换了。
刺耳的汽笛声中，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形被高高抛起。
“啊啊啊啊啊啊——！”
不似人声的悲鸣，从风正豪的魂体中炸开。那团灵体由纯白化为血红，疯狂燃烧。
他抛弃肉身，换来力量。
他算计一生，只为家族。
而现在，他的家族，在一分钟内，被清零了。
“我要你死！”
血红色的魂体化作一颗精神能量的流星，撕裂长空，直冲周圣。它所过之处，万物凋零，这是拘灵遣将作用于灵魂的极致杀招。
周圣甚至没动。
就在那颗灵魂流星即将撞上他面门的刹那，他只是随意地，向旁边挪了一步。
不，他没有动。
是他所在的那片空间，整体平移了一米。
风正豪赌上一切的攻击，打在了空处。
“在我的奇门局里，用你的术攻击我？”周圣的声音里充满了怜悯，“风天养的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他的后人蠢到这个地步，怕是会气得魂飞魄散。”
他的身影，出现在风正豪魂体的背后，手里拿着三根锈迹斑斑的黑钉。
那不是凡铁，是怨念与诅咒的凝结体。
镇魂钉。
“你……”风正豪的魂体想要转身，却发现周围的空间变得比水银还要粘稠。
“下去吧。”
周圣松开了手。
三根黑钉没有飞行，它们只是消失，然后出现，深深地钉入了风正豪的魂体之中。
嗤——
燃烧的魂体，像被戳破的气球，光芒迅速黯淡，力量如潮水般退去。
他脚下的大地，张开了最后的巨口。
那团微弱的、被钉上了永恒枷锁的残魂，坠入了深渊。
大地合拢，将他活埋。
周圣站在一片狼藉之上，整个港口已经变成了一个正在被海水迅速填满的巨大天坑。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干裂，皮下有黑色的脉络在搏动。
山盟海誓蛊的反噬，越来越强了。
“下一个……张子德。”
他念出这个名字，眼中是冰冷的杀意。
他拨动了一下无形的奇门转盘，将现场所有的炁息痕迹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个“天灾”的假象。
随后，身影消失在空气里。
……
哪都通公司的临时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疯了。
“报告！华北分部失去联系！整个风家港口……从卫星地图上消失了！”
“所有生命体征信号，全部中断！”
“紧急情报！那艘运载‘修身炉’的船……也沉了！”
“风正豪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不到！什么都找不到了！”
一名董事一拳砸在桌上，脸色惨白。
“先是三一门掀桌子，现在是天下会被灭门……这世界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
数月后。
三一门，后山。
李玄霄坐在瀑布底下，任由万钧水流冲击着他的天灵盖。
他不是在修炼。
他只是觉得有点无聊。
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预感，这个世界，正在朝着一个极其疯狂的方向狂奔。他这身站在版本顶点的力量，在即将到来的新版本里，似乎有点……不够花了。
他从水里走出来，身上一滴水珠都没有。
诸葛煜已经捧着一盘冰镇西瓜在旁边候着了。
“师祖，今天雅兴不错啊，还玩上冲浪了？”
“小煜。”李玄霄眼神飘忽，“我感觉，我的武功快退步了。”
诸葛煜一口西瓜差点喷出来。
“退……退步？”他舌头都捋不直了，“师祖，您可别吓我。您现在打个喷嚏，异人界都得感冒。您这叫退步，那我们这种凡人岂不是都该分解成分子了？”
“不一样。”李玄霄摇摇头，“刀太利，总不砍东西，也会钝的。而且，我只会我们三一门这点东西，格局小了。”
“您这格局还小？您看的都是星辰大海了！”
“所以，我打算看看阴沟里的石头。”李玄霄的眼中，突然闪烁起一个手办爱好者发现绝版限定时的光彩。
“你去，给我弄点武功秘籍来。”
“啊？”诸葛煜的下巴掉到了西瓜盘里，“武功秘籍？师祖，您要哪家的？全真的神霄雷法？还是武当的太极拳？总不能是……少林的易筋经吧？”
“我全都要。”李玄霄霸气地一挥手。
“甭管什么三脚猫的功夫，只要是自成一派的，都给我弄来。我要研究研究。”
诸葛煜的脸抽搐了一下，表情比吃了黄连还苦。
“师祖……那可都是人家的命根子……”
“你不是会炼丹炼器吗？”李玄霄瞥了他一眼，“你做的那些小玩意儿，在外面不是挺抢手的？去换。”
“拿我呕心沥血炼出来的法宝，去换人家的入门心法？”诸葛煜心在滴血。
“嗯。”李玄霄肯定地点了点头。
“……”诸葛煜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一个顶尖艺术家的传世之作，被拿去换小学生涂鸦，就是这种感觉。
但他敢说个不字吗？
“是，师祖。”他含泪点头，“我这就去……拿我炼制的，能硬扛洲际导弹的护身符，去给您换几本《蛤蟆功》和《葵花宝典》回来。”
他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嘟囔着神仙的心思你别猜。
李玄霄拿起一块西瓜，笑了起来。
乱世将至。
正好，先补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