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天师换代的消息,如同一场无声的惊雷,传遍了整个异人界。
随之而来的,是三一门声望的再一次暴涨。
连玄门魁首龙虎山都默认了三一门的地位,甚至新任天师张之维在继承大典后,也未对三一门有任何表示,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一时间,三一山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不再是之前那些抱着敌意与试探的同道,而是来自天南海北,带着各种官方文书的地方代表。
“澄真师兄,这是江南道送来的文书,他们愿意划出城东三百里灵气最充裕的山头,邀请我三一门开设分堂,所有用度,他们全包了!”
“师兄!北平那边也派人来了,说只要我们肯去,条件随便开!”
“还有蜀中,他们说……”
传功堂内,澄真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各式请柬与文书,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曾经对他们避之不及的官方势力,如今一个个都成了热情的“甲方爸爸”。
自从与总局签订协约,又在西南边境显露仙法手段后,三一门在官方眼中的形象,已经从一个“不受控制的武装组织”,变成了“可以合作的镇国利器”。
如今,各地都想把这尊大佛请到自己地盘上。
澄真既感到与有荣焉,又觉得心力交瘁。他处理这些事情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可文书却只多不少。
“都先收下,客客气气地请人下山,告诉他们,掌门自有决断。”澄真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沉声吩咐道。
他知道,这种大事,必须由李玄霄来定夺。
然而,当他带着最紧要的几份文书,来到天柱峰顶的静室时,却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陆瑾、李慕玄、刘得水和水云。
静室内,李玄霄盘膝而坐,气息渊深,仿佛与整座山脉融为一体。
他没有看澄真递上的文书,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圈眼前的几位核心弟子。
“都来了。”
他的声音很淡,却让喧嚣的传功堂带来的浮躁感瞬间沉淀下去。
“师尊,”澄真躬身道,“山外各方盛情难却,都想邀请我门开宗立派,广设分堂。弟子愚钝,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师尊示下。”
刘得水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说道:“掌门,这是好事啊!说明他们都怕了咱们,敬着咱们!咱们三一门,现在是天下第一!”
他脸上满是自豪,这几年的苦修,终于换来了整个门派的扬眉吐气。
李慕玄斜靠在门边,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似乎对这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陆瑾和水云则沉默不语,他们能感觉到,掌门召集他们,绝不是为了商量如何扩张。
李玄霄的目光落在刘得水身上,缓缓开口:“得水,我问你,一棵树,是枝繁叶茂更重要,还是根深蒂固更重要?”
刘得水一愣,挠了挠头:“那……那肯定是根重要啊!根不牢,风一吹就倒了。”
“说得好。”李玄霄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澄真,“你看到的,是山外的鲜花着锦,我看到的,是烈火烹油。”
他伸出一根手指:“我们如今的声威,是打出来的,也是官方默许的。但这份声威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三一门如今有弟子近五百人,其中,逆生三重有几人?筑基之境又有几人?”
澄真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回师尊,弟子中,修成逆生三重的,不过五人。筑基有成的,也仅有陆师弟与刘师弟二人。”
“五百人里,只有七个真正能扛起三一门招牌的。”李玄霄的语气平静得可怕,“现在就开枝散叶,我们拿什么去填?用那些连‘焚炁聚元’都未曾小成的弟子吗?到时候,三一门分堂,是会成为一方守护神,还是会变成一个笑话,甚至是一块人人垂涎的肥肉?”
一番话,如冷水泼头,让澄真和刘得水瞬间清醒过来。
他们只看到了表面的风光,却忽略了内里的虚实。三一门崛起太快,就像一个被强行催熟的果子,外表光鲜,内里却还带着青涩。
陆瑾此时开口,声音沉稳:“师尊的意思是,我等弟子的心性与修为,还不足以驾驭这份声威。我们需要时间沉淀。”
“不错。”李玄霄终于露出一丝赞许,“龙虎山传承近两千年,底蕴何其深厚?他们的新天师,一人便可镇压一山气运。我们呢?我若闭关,你们谁能坐镇山门,直面天下风雨?”
无人应答。
即便是修为最高的澄真和水云,也自问没有这个底气。
李玄霄站起身,走到静室边缘,俯瞰着云雾缭绕的山门。
“即日起,三一门,闭山。”
“什么?”刘得水惊呼出声。
澄真和水云也是一脸震动。
只有陆瑾和李慕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传我掌门令,”李玄霄的声音不容置疑,“三一门自今日起,封山十年。十年之内,不收新徒,不设分堂,不问世事。”
“十年?”澄真急道,“师尊,十年太久了!异人界瞬息万变,十年之后,恐怕早已没了我们的位置!”
“没了,就再打出来。”李玄霄的回答霸道而直接,“我三一门的路,不是别人给的,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他们想忘,也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五名弟子。
“这十年,不是龟缩,是蛰伏。是为了磨砺出更锋利的剑。”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澄真身上:“澄真,山门虽闭,但与官方的协约仍在。云门外司,从今日起,由你全权掌管。你记住,只接任务,不谈交情。我们是甲方的刀,不是甲方的朋友。”
澄真心中一凛,郑重地躬身:“弟子,遵命。”
接着,李玄霄看向陆瑾:“陆瑾,门内五百弟子的修行资源、功法进度、日常庶务,由你统管。我要你做这山门的‘定盘星’,保证十年之内,门内井然有序,人人皆有精进。”
陆瑾没有多言,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弟子明白。”
李玄霄又看向刘得水和水云:“你们二人,辅佐陆瑾,主管门内刑罚与演武。十年磨一剑,我要三一门所有弟子,都成为出鞘的利刃。”
“是,掌门!”二人齐声应道。
最后,李玄霄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李慕玄身上。
“你,下山去。”
李慕玄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下山?”
“对,下山。”李玄霄看着他,“换个名字,换张脸,去做个逍遥看客,或是入世的泥鳅。我要你做我三一门的眼睛,替我看着这十年间,山外的世界,风云如何变幻。”
李慕玄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笑容:“掌门这是嫌我留在山上碍眼,给我找点乐子?倒也不错。名字呢?总得有个代号吧?”
“就叫‘玄九’吧。”李玄霄随口道。
“玄九……”李慕玄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嗤笑一声,“真够俗的。”
“俗,才能藏于俗世。”李玄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去吧,别让我失望。也别……玩得太过火。”
“知道了。”李慕玄伸了个懒腰,转身便向山下走去,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云雾之中,洒脱至极。
处理完一切,李玄霄再次回到静室中央。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从明日起,我也会闭关。三一门,就交给你们了。”
澄真、陆瑾、水云、刘得水四人,神情肃穆,对着李玄霄齐齐跪倒,行三叩九拜大礼。
“恭送师尊(掌门)!”
李玄霄坦然受了这一拜,没有让他们起身。
他走到静室门口,最后望了一眼山外的天空,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龙虎山新日初升的气息。
他知道,大势已定,属于张静清的时代过去了,属于张之维的时代开始了。
而他三一门,也要开启自己的新篇章。
山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袍。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声音飘渺,却重如山岳,深深烙印在四人的神魂之中。
“若山外有劫,便让山中出剑。”
话音落下,静室的石门轰然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