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还在哐当哐当的响着，但那堆诡异的黑灰，让整个包厢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无处可逃。
无处可躲。
“圣母的目光永远注视着你们……”
那狂信徒临死前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三人耳边反复回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包厢门再次被“叩叩”敲响。
张之维和陆瑾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两只准备扑杀的猎豹，死死盯住那扇薄薄的木门。
这次会是什么？
是毒针，还是炸药？
门外的人似乎并不急着进来，只是用一种平稳到没有丝毫波动的声音说道：“三位，可否开门一叙？奉两位故人之命而来。”
故人？
陆瑾和张之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和疑惑。
“哪两位故人？”陆瑾压低声音问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龙虎山张静清，三一门李玄霄。”
门外的声音报出这两个名字，如同两座大山，瞬间压在了三人的心头。
师父！
掌门师兄！
陆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样貌普通，气息也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但他站在那里，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
道人没多说废话，目光在包厢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堆黑灰上，微微点头。
“看来三位已经和‘使者’打过交道了。此地不宜久留，请随我来。”
……
半小时后，天津法租界，一处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内。
这里似乎是早就备好的安全屋，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那名灰袍道人将三人安顿好，便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郑重地递了过来。
“这是门长和老天师给三位的。”
陆瑾接过信，拆开火漆。
信纸上的字迹，一半是李玄霄的飘逸灵动，一半是张静清的苍劲古拙。
信的内容很简单。
首先，是肯定了他们在奉天的行动，评价是“虽有瑕疵，瑕不掩瑜”。
其次，也证实了他们最深的恐惧——那个邪异的标记，确实存在。
他们已经被那个名为“圣母”的未知存在锁定，如同被打上烙印的牲畜，随时可能被无生堂的信徒找上门来“收割”。
看到这里，陆瑾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握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然而，信的后半段，却话锋一转。
“……既为鱼饵，亦可为猎手。躲藏无用，唯有主动出击，方为上策。随信附上‘无生堂’在国内部分据点名单，命尔等三人即刻行动，以雷霆之势，在邪教完全动员前，将其逐一拔除，斩其羽翼，断其根基！”
信的末尾，还附上了一份长长的名单，上面用朱砂笔写着一个个地址和代号。
而名单的第一个，就被一个鲜红的圈，给圈了出来。
“天津，海天贸易公司。疑似无生堂转运‘祭品’之核心枢纽。”
“砰！”
陆瑾再也抑制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上好的红木桌面瞬间裂开数道缝隙。
“棋子！”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我们他妈的从头到尾，就是棋子！”
被当成诱饵，被当成试探无生堂深浅的石头，被当成磨刀石！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他这个天之骄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
“棋子？”张之维却显得平静得多，他拿起那份名单，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嘴角甚至还向上扬了扬。
“当棋子有什么不好？”
他斜眼看着陆瑾，懒洋洋地说：“至少说明咱们有被人当棋子用的价值。总比那些连上棋盘的资格都没有的废物强吧？”
“再说了，”张之维用手指点了点名单上的“海天贸易”，“现在棋盘摆开了，怎么下，可就由不得下棋的人了。”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反而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这头“狂狮”，从不畏惧挑战，只怕生活不够刺激。
“师弟……”
一直沉默的澄真，此刻虚弱地开了口。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门长和老天师，是在磨砺我们。也是在……保护我们。”
他挣扎着坐起身，“若非如此，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如今，虽然身陷险境，但至少，我们看清了敌人的模样。”
“这是我们的劫，也是我们的职责。”
澄真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陆瑾心头的怒火。
他看着师兄苍白的脸，再看看张之维那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混不吝模样，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是啊，事已至此，愤怒又有什么用？
“信里还有东西。”张之维把信纸翻了过来。
信的背面，是王卫东的字迹。
这位奉天公安局长，竟然真的顶着压力，为他们争取到了官方的身份！
信中附有三份全新的身份证明文件，以及一个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和密码。
王卫东在信里说，保险柜里有他通过官方渠道筹集的一大笔活动经费。
从被全城通缉的“爆炸案罪犯”，摇身一变，成了国家授权、拿着经费办案的秘密行动组。
这反转，让陆瑾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至少，不用再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了。
“这敢情好啊！”张之维眼睛一亮，“这下鸟枪换炮了！走，先去取钱，然后给咱们更新更新装备！”
行动力超强的三人立刻分头行动。
他们先取出了那笔堪称巨款的经费。
澄真用这笔钱，通过特殊渠道购得了一批疗愈神魂的珍稀药材，开始闭关调息。
陆瑾则将自己的几件护身法器拿去城里最有名的铺子，用最好的材料进行了加固和淬炼。
而张之维，则一头扎进了天津卫的地下世界，用钞能力开路，很快就弄到了关于天津各方势力的详细情报网，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海天贸易公司”。
夜里，三人再次聚首。
安全屋的灯光下，摊开的是一堆关于“海天贸易”的资料。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家再正规不过的贸易公司，主营南北货运，生意做得很大，在天津商界颇有声望。公司的经理，名叫关石安，是个交游广阔的斯文人。
“关石安……”
陆瑾看着这个名字，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怎么了？”张之维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没什么，”陆瑾摇摇头，“感觉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但想不起来了。估计是哪个不知名的小角色吧。”
他没有把这点小小的违和感放在心上。
三人很快制定了计划。
强攻不可取，容易打草惊蛇。
最好的办法，就是伪装渗透，打入内部，一探究竟。
第二天。
一辆崭新的黑色福特轿车，停在了海天贸易公司的大门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两个“富家子弟”。
走在前面的张之维，一身顶级的丝绸长衫，手里盘着两颗硕大的文玩核桃，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下巴抬得快要看到天上去，浑身上下就差写着“人傻钱多速来”六个大字。
跟在他身后的陆瑾，则是一身得体的西装，气质矜贵，神情倨傲，扮演着一个眼高于顶的世家公子。
两人这副做派，立刻引起了公司接待的注意。
“两位老板，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吗？”
张之维用鼻孔“嗯”了一声，将一张大额钞票拍在桌上，吊儿郎当地说：“找你们管事的，就说有笔‘大生意’要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接的‘特殊货源’。”
那接待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听“特殊货源”四个字，神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连忙点头哈腰地将两人请进了内堂。
而在街对面的茶楼二楼，澄真闭着双眼，指尖夹着一张黄色的符箓。
符箓无风自动，正随着张之维和陆瑾的移动而微微颤动。
突然，澄真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血色褪尽！
一股熟悉的，令人战栗的邪恶气息，从符箓的另一端传来！
那气息，和奉天钢铁厂里的千面人屠，如出一辙，甚至……更加阴冷，更加纯粹！
……
海天贸易的经理室内。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正满脸堆笑地亲自为张之维和陆瑾倒茶。
他就是关石安。
“两位老板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他将茶杯推到两人面前，笑容可掬。
张之维和陆瑾对视一眼，心中暗自警惕。
他们从没报上过姓名。
关石安像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微笑着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
“圣母最欣赏的，就是自己送上门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