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的不锈钢台面反射着惨白的光，将技工扭曲的面容映照得如同劣质的蜡像。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里凝固着极度的恐惧，嘴唇被自己咬出了深深的血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皮肤，无数个细小的孔洞密布在全身，每个孔洞周围都环绕着暗红色的瘀斑，像是某种昆虫的产卵孔。
“初步尸检显示，死因是多器官衰竭。”法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但指尖的颤抖暴露了他的不安，“但奇怪的是，他的血液里检测到了大量的组胺，浓度是过敏性休克的五倍以上。更诡异的是，我们在他的皮下组织里发现了这个。”
法医用镊子夹起一个透明的培养皿，里面放着几只乳白色的幼虫，大约一厘米长，身体两侧长满了细小的刚毛，正在缓慢地蠕动。里德博士的胃里一阵翻涌，看着这些幼虫的形态，与她在027-02伤口里见过的那些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体型更小。
“基因序列对比结果出来了。”艾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报告，“这些幼虫的dNA里，含有与027-02血液中相同的异常序列，还有……还有一部分与技工本人的基因片段吻合。”
里德博士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跨物种基因整合，而且速度如此之快。从技工被叮咬到死亡，不超过24小时。这已经超出了“病菌”的范畴，更像是一种……能够改写生物结构的活性代码。
“检查技工的工作记录，他最近有没有接触过027-02？”她问道，目光落在技工手腕上的一块手表上因为表盘已经被某种酸性液体腐蚀出一个洞，指针永远停留在凌晨3点17分，与监控里昆虫形成人形轮廓的时间完全一致。
科尔队长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查过了，他最近一次进入收容区是三天前，负责更换格栅地板的滤网，期间一直穿着全套防护服，没有直接接触记录。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系统显示，他的宿舍通风口与收容密室的排气管道有一条共用的检修通道，虽然理论上是密封的。”
里德博士走到停尸台的另一端，掀开覆盖在技工脚上的白布。他的脚趾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土，混杂着几根细小的植物纤维。“他最近去过郊外？”她问道，注意到泥土里还嵌着一只已经干瘪的蚂蚁。
法医摇摇头：“根据同事的证词，他是个标准的宅男，除了上班几乎不出门。这些泥土成分很奇怪，含有大量的腐殖质和……昆虫外骨骼的碎片。”
里德博士的心跳漏了一拍。腐殖质？收容密室的地板下确实铺着一层用于吸附液体的活性炭和泥炭混合物，但理论上绝不可能通过通风系统扩散到宿舍区。除非……是那些昆虫把泥土带过去的？
她突然感到鼻尖又开始发痒，下意识地伸手去挠。指尖触到的皮肤有些粗糙，像是长了一层细小的疹子。她强压下挠痒的冲动，对法医说：“给我一份泥土样本的详细分析报告，还有……检查他的鼻腔和耳道。”
法医应声照做，用内窥镜仔细检查技工的鼻腔。屏幕上出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画面：鼻腔深处的黏膜上附着着一层灰白色的薄膜，下面隐约可见蠕动的阴影。“这是什么？”法医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某种生物膜，但结构太复杂了。”
里德博士凑近屏幕，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生物膜的纹理，与她在甲虫甲壳上看到的符号如出一辙。“取样分析，”她沉声道，“另外，通知所有与死者有过接触的人员，立刻进行隔离观察。”
离开停尸房时，走廊里的消毒水气味似乎变得格外刺鼻。里德博士摘下口罩，深吸了一口气，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雨后森林里腐烂的落叶。她揉了揉发痒的眼睛，视线突然变得有些模糊，感觉到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在她眼里扭曲起来，边缘仿佛爬满了细小的黑色线条。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最近总是这样，注意力难以集中，还经常出现幻觉。是太累了吗？还是……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艾伦发来的信息：“博士，紧急！027-02的生命体征出现异常，心率和血压持续下降，而且……他的皮肤下面开始出现大面积的隆起，像是有东西在移动！”
里德博士立刻加快脚步，朝着收容区跑去。走廊里的警报声突然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在墙壁上投下诡异的光影。她看到几名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正朝着相反的方向奔跑，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怎么回事？”她抓住一个跑过身边的年轻研究员，对方的护目镜上布满了水汽，声音里带着哭腔：“昆虫！它们突破了滤网！整个通风系统都被占领了！”
里德博士推开他，继续向前跑。收容区的入口处，两名守卫正用火焰喷射器对着通风口喷射，蓝色的火焰照亮了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空气中弥漫着昆虫被烧焦的恶臭，混杂着某种甜腻的气息，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就在这时，她的通讯器里传来027-02凄厉的尖叫：“它们要出来了！它们找到路了！”
里德博士冲进收容密室，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027-02的身体已经完全被一层厚厚的虫茧包裹，无数只色彩斑斓的昆虫正从他的皮肤里钻出来，在虫茧表面编织出复杂的图案。而在房间的角落，通风格栅已经被啃噬出一个大洞，黑压压的虫群正从洞口涌出，像一股缓慢流动的液体。
更可怕的是，那些昆虫在地面上形成的轨迹，竟然与她在监控里看到的人形轮廓完全一致，只是更加清晰，更加……栩栩如生。
“开火！”科尔队长的吼声让她回过神来。火焰喷射器的热浪扑面而来，虫群被烧成一片焦黑，但更多的昆虫源源不断地从通风口涌出，仿佛永远不会枯竭。
里德博士的目光被虫茧上的一个图案吸引住了。因为那是一个扭曲的符号，与她眉头上的红点形状完全相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个位置，触感已经从平滑变成了粗糙的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游动。
突然，虫茧剧烈地蠕动起来，裂开一道缝隙。027-02的脸从缝隙里露出来，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纯黑色，瞳孔里倒映着虫群的影子。“它在我们每个人身体里。”他的声音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从第一次呼吸开始，就已经在计数了。”
里德博士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通风口涌出的虫群在她眼中变成了无数个旋转的dNA螺旋，而027-02的脸渐渐与027-01的照片重合，与那个死去的技工重合，甚至与……镜子里的自己重合。
她的指甲缝里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带着浓烈的腥气。耳边传来无数细微的嗡鸣，像是无数个声音在同时低语，那些声音渐渐汇聚成一句话：
“下一个，就是你。”
科尔队长的吼声将她拉回现实：“里德博士！快走！这里要封锁了！”
她转身向外跑去，虫群在她身后紧追不舍。跑到走廊拐角时，她撞到了一个人，对方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她下意识地捡起一张，上面是027-01的尸检报告，被涂抹掉的部分不知何时已经显现出来了“腹部有██个相互连通的腔体，内壁覆盖着与昆虫巢穴相同的生物膜，腔体内发现███只处于不同发育阶段的……”
后面的字迹被某种暗红色的液体浸透了，无法辨认。但里德博士认得那种液体的颜色和气味这个与她指甲缝里渗出的完全相同。
她抬起头，看到了自己在走廊玻璃上的倒影。眉头上的红点已经扩大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斑块，颜色从暗红变成了诡异的蓝绿色，形状正是那个扭曲的符号。
远处传来了防爆门落下的沉重声响，将走廊分割成两段。里德博士被关在了靠近收容密室的这一侧，身后是源源不断涌来的虫群，前方是死路一条。
她最后看了一眼玻璃上的倒影，看着那个蓝绿色的符号缓缓蠕动，像是在呼吸。然后，她听到了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计数完成。”
就在这时，突然想起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