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却并未带给夏蓝半分安宁。
梦境光怪陆离,破碎的衣襟、黏腻的藤蔓、安英崩溃的泪眼与疯狂猩红的眸子交替闪现,最后定格在天雷轰然劈落、金丹溃散的刺目光芒中。
他猛地惊醒,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内腑的伤势被牵动,带来一阵闷痛。
窗外天色仍是浓稠的墨蓝,离破晓尚有些时辰。
他却再无睡意,披衣起身,如同游魂般走到梳妆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疲惫不堪的脸,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清晰的青黑,往日那份属于仙尊的疏离清冷,此刻被深深的倦怠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所取代。他就这样枯坐着,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绪纷乱如麻,却又仿佛一片空白。
一个时辰在沉寂中缓慢流逝,天际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
他抬手,想为自己束发,手指却显得有些笨拙。往日这都是安英的活儿,那孩子手巧,总能替他挽出既符合身份又不失风雅的发髻。
他自己胡乱弄了几下,最终也只是用一根素玉簪草草挽住,几缕碎发垂落额角,更添几分潦倒。
推开殿门,清晨微冷的空气涌入,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闷。
门口,墨尘和云溪竟早已候在那里。墨尘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药瓶,神色凝重。云溪则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见到他出来,立刻急切地上前一步。
“师尊!”云溪焦急道,“您没事吧?玄清师叔祖说您伤得很重……”
墨尘较为沉稳,但也难掩担忧,将托盘呈上:“师尊,这是师叔祖让送来的丹药,一瓶是您的,另一瓶……是给大师兄的。”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听闻……大师兄昨夜一回来,便去了经堂……跪了一夜,至今未出。”
他沉默地接过丹药,指尖冰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沙哑道:“……你们俩,随我一起去看看他。”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独自面对安英。那尴尬、那无措、那潜在的危险,都让他心生怯意。
有墨尘和云溪在场,或许……或许能缓和些许那令人窒息的气氛。
三人沉默地行至经堂外。
沉重的木门紧闭着,里面悄无声息,透着一股死寂。
夏蓝在门前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将属于安英的那瓶药递给墨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此刻心情定然极差,怕是也不想见我。你们先进去,好好劝劝他,务必让他把药喝了。”
【系统,分析一下安英当前状态,尤其是……是否存在心魔或人格分裂迹象?】他在心中急切地呼唤。
【滴!系统核心程序升级中,预计剩余时间:7小时32分钟。部分功能受限,无法进行深度心理状态扫描。请宿主耐心等待……】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帮助。
夏蓝愈发烦躁,正打算进去彻底问个明白,偏偏此时,一名面生的传信仙官小跑着过来,恭敬行礼:“启禀仙尊,山门外有客来访,是徐家家主徐承业,听闻安英师兄凝丹失败,特来探望。”
徐承业?
夏蓝的眉头瞬间拧紧。这老东西,消息倒是灵通!
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安英最脆弱、最狼狈的时候来?
安英是他年轻时风流留下的私生子,自幼便被弃之不顾,任由其自生自灭,如今见孩子有望成龙,便想来沾光,一见凝丹失败,怕是又来看笑话,或是想趁机拿捏什么!
“告诉他,安英正在闭关静修,不见外客。让他回去!”
夏蓝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那仙官却面露难色,似乎是个新来的,轴得很,讷讷道:“可是……徐家主言辞恳切,忧心忡忡,还备了厚礼,说……说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一面,确认安英师兄无恙……”
“本座说的话你听不懂吗?”夏蓝心头火起,伤势都被气得隐隐作痛,“让他滚!”
仙官被他的怒气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退下,却是一步三回头,像是想起什么又回来汇报别的。
夏蓝烦的不得了,但还真是有些正事,他只能忍着气一件件吩咐。
而此刻,经堂之内。
墨尘和云溪走进昏暗的经堂,只见安英果然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蒲团上,背对着他们,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僵硬的执拗。
“大师兄?”墨尘轻声唤道,将药瓶放在一旁,“师尊让我们给你送药来了。你……先起来把药喝了吧,师叔祖说你的伤也需及时调理。”
安英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仿佛一尊石雕。
云溪看着大师兄这般模样,心里难过,小声道:“大师兄,你别太难过了,凝丹失败……下次再努力就好了,师尊不会怪你的……”
良久,安英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并非墨尘预想中的绝望或痛苦,而是一种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深处仿佛藏着漩涡,让人看不透。
他的目光掠过云溪,最终落在墨尘手中的药瓶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又或许没有。
“有劳师弟了。”他的声音沙哑,却也算平稳。
墨尘心下稍安,将药瓶递过去:“大师兄,先服药吧。”
安英却没有接,他的目光抬起,越过墨尘,仿佛能穿透那扇紧闭的门,看到门外守候的人。
他忽然轻声问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日天气:
“二师弟,你知道……师尊为什么不进来吗?”
墨尘一怔,下意识回答:“师尊……自然是担心你,又怕你见了他心情更……”
他话未说完,忽然觉得大师兄这问题问得突兀,那眼神更是让他心底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安英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极淡的、近乎扭曲的笑容,那笑容与他苍白的面容和此刻的情景格格不入。
“因为我差点把他\/操\/了。”
空气瞬间凝固。
墨尘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下意识地、难以置信地反问:
“……什么?”
安英脸上的笑容加深,甚至带着点炫耀般的意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说,我差点把师尊——操、了。”
一旁的云溪虽然对某些词汇懵懂,但结合大师兄那诡异的表情和语气,也瞬间察觉到了极度的不对劲,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墨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头皮发麻!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扭曲的大师兄,声音都变了调:
“大师兄!你在胡说什么?!你走火入魔了?!那是师尊!!”
“走火入魔?没有啊。”安英歪了歪头,眼神迷离又疯狂,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语气变得更加露骨而下流,
“二师弟,你不知道……师尊的身体有多诱人……看着清冷,摸上去却又软又热……腰细得一只手就能揽住……还有那双腿……若是扛起来……”
“住口!!”墨尘惊怒交加,猛地站起身,指着他厉声喝道,身体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你是谁?!你不是我师兄!你不是安英!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溪也吓得尖叫一声,猛地躲到了墨尘身后,瑟瑟发抖。
安英看着他激烈的反应,像是觉得很有趣,低低地笑了起来:“我是谁?我不是安英是谁啊?哎……二师弟……”他的目光在墨尘身上流转,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评估意味,
“这个世界的你……还没尝过师尊的滋味吧?真是可惜了……在另一个世界里,咱们可是……一块儿把师尊 得汁水淋漓、哭着求饶呢……”
这话如同最肮脏的惊雷,狠狠劈在墨尘的神经上。
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这不是他的大师兄!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会说出的话!
“你闭嘴!妖魔!滚出我大师兄的身体!”墨尘又惊又怒,护着云溪连连后退,试图拉开距离抬手就要结印开阵。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静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疲惫不堪、脸色苍白的夏蓝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他内伤未愈,心中记挂着几个徒弟,尤其是状态极不稳定的安英,强撑着想来再看一眼。
他刚踏入室内,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一句“你们怎么了”,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极其不对劲——墨尘如临大敌般将云溪护在身后,满脸惊怒;云溪吓得小脸惨白,泪眼汪汪;而安英……
夏蓝的目光落在安英身上,心中猛地一沉。
安英背对着门口,但他能感觉到那周身散发出的气息,绝非平日里的安英!那是一种混合着疯狂、邪气和极度危险的冰冷气息!
他的闯入显然打断了室内的对峙。
躲在墨尘身后的云溪像是看到了救星,带着哭腔尖声喊道:“师尊——大师兄他——!”
这一声呼喊,像是直接刺激到了他。
背对着夏蓝的安英脸色骤然一变,那诡异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烦躁和暴戾,仿佛不想让夏蓝知道某些事情被戳破。
毫无征兆地,他猛地转身,五指成爪,体内那本应因凝丹失败而跌落的灵力竟瞬间暴涨到一个恐怖的程度,带着阴冷的杀意,毫无保留地朝着离他最近、正开口呼喊的云溪心口狠狠抓去!
动作快如鬼魅,狠辣绝伦——
夏蓝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他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无法做出反应,他只看到安英转身,出手,那速度和力量,根本不是一个筑基期弟子所能拥有!
他的身体因重伤和震惊而变得迟缓,眼看那蕴含着恐怖灵力的利爪就要触及云溪的心口——
“不——!”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穿透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