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室的空气里弥漫着墨水与旧纸的气息。终端屏幕的光映照在一张张尚显稚嫩的鼠人脸庞上,大多数个体仍在艰难地学习个位数乃至两位数乘除法,尾巴在紧张中一下一下敲击着椅脚。
然而,在教室的另一角,白发的少女鼠人却正神情专注地盯着一块终端。
她并没有跟随同伴的节奏去重复最简单的加减,而是小心翼翼地、几乎像做坏事般偷偷切换到了更复杂的试题界面。她的耳朵因为紧张而微微伏下,尾巴绕在椅脚下紧紧盘住,仿佛这样才能压住心底的忐忑。
终端上浮现出一道初中数学题:
“若 2x + 3 = 11,求 x = ?”
她的银灰色瞳孔微微收缩,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记本。片刻后,尾巴一甩,她干脆俯身在纸上写下几行凌乱却极有逻辑的符号:
“2x = 8 → x = 4”
动作迅速而自然,仿佛不是第一次,而是早已熟悉的本能。
坐在一旁的科研人员无意间扫过她的笔记,整个人愣住了。
“……她在算代数?”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依旧吸引了其它几名研究员的注意。
然而,事情远没有结束。白烁似乎意识到自己没有被阻止,反而更大胆了。很快,她熟练地切换到更复杂的题库页面。屏幕上浮现出那些在普通鼠人眼中宛如神秘咒语般的符号。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耳朵竖了起来,尾巴在紧张中快速敲击椅脚。很快,她一笔一笔写下解题步骤,速度越来越快。
一名年轻研究员心底隐隐激动,却故作轻松地调出几道初中难度的代数题,随手输入终端。
“这部分她肯定不懂,只是看看反应。”
可下一刻,屏幕上的答案框里已经被迅速填满。
伊希拉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移动,尾巴紧紧缠绕在椅脚下,耳朵因为过度专注而完全竖起。
她的呼吸急促,但眼神冷静,像是在与符号本身对话。
“等等,那是二次函数的运算——她居然解出来了!”
周围的鼠人还在为乘除法的结果犹豫不定,而伊希拉的终端屏幕上,整齐排列着一串计算过程:从公式推导,到代入运算,再到最终答案。虽然符号排列有些歪斜,但逻辑清晰无比。
年轻研究员反应过来,干脆把题库权限再放开一层,随手拍了一道立体几何上去:斜棱柱体积、侧面展开、三角函数求高。
银灰色的眼睛盯着图形,光点在瞳孔里一缩一放。
她没有急着下笔,先把铅笔举起来,在空气里比划了三个角和两条边,像在空中搭一个能拿捏的框架,确定基底与棱的关系,再落笔。几分钟后,结果出现在屏幕底端,数值吻合,步骤完整。
伊希拉凝视着图形片刻,尾巴在椅子下轻轻敲击,仿佛在替代心中的节奏。很快,她的指尖再次飞快移动,将解题步骤一点点写出。她偶尔会停顿,眼睛在空中比划着角度与边长,像是在脑海里构建一座看不见的模型。
几分钟后,屏幕上出现了答案。
“正确。”科研人员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她自己推导出了三角函数的含义。”
一时间,学习室鸦雀无声。
伊希拉放下手,眼神有些羞涩地望向科研人员。她用还不熟练的东协语,低声说道:
“我……名字……白烁。”
“白烁?”科研人员愣了一下,随即看见她抚摸着怀里的笔记本,纸页上满是练习过的符号与计算。
“是的……白烁。”她重复了一遍,声音细却坚定。
科研人员们互相对视,原本轻松的观察氛围骤然变得凝重。有人迅速调出了伊希拉·白烁刚才的运算记录,屏幕上整齐排列的符号与图线,在一群只会写出歪斜数字的鼠人中,显得格外扎眼。
学习室逐渐安静下来,屏幕上的几何题答案仍在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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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人员们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走到走廊上,关上了门。
“你们都看见了。”年轻研究员第一个开口,手里还紧紧攥着记录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在不到五分钟里,解出了高二水准的几何题。”
“还不是靠死记硬背。”一位数学顾问低声开口,指尖轻敲屏幕,“她在真正理解。解题过程是完整的,她甚至会在中间步骤标记顺序,这说明她在脑子里有解题思路。”
另一名工程学背景的研究员凑了过来,眉头紧锁:“我看她刚才比划角度的时候,姿势是对的。像是在用空间建模的思维去解题——这是高等教育阶段才会培养的能力。”
“所以,她在逻辑和推演能力上,远远超过族群平均水准。”
“她的学习速度可能,不、是肯定超过了大多数的人类——如果我们不加以引导,这样的天赋就是浪费。”
也有人提出疑虑:“可别忘了,她的体质很弱。在力量和耐力测试中,她是最差的一组。”
“这我知道,但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再放在普通白鼠人的培训序列里。”
有科研人员忍不住提高声音。
“继续和那些基础班在一起,是对她的浪费,她需要接触更复杂的材料——不仅是语言,还包括逻辑、工程和数学。”
“甚至可以尝试……让她进入我们的科研人才培养程序。”年长的学者缓缓道出这句话,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气氛骤然紧绷。
“你是认真的吗?”一名后勤主管发问,“那是为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学员准备的,哪怕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都要经过严格筛选。现在你打算让一个鼠人进去?”
“我们会承担所有的风险。”
那名学者沉声回应,“我不敢保证她最终能走到哪一步,但我敢保证,如果我们错过她,这将是一个不可弥补的损失。”
“况且,我们一直在讨论如何培养鼠人群体的精英阶层,来引导她们摆脱奴役后的混乱。现在机会摆在眼前——白烁就是最合适的试验对象。”
“无论她选择去作为领袖还是科学家,都是我们宝贵的财富。”
“好吧,那具体落实交给我。”后勤主管两手一摊,表示服从安排。
“一,拔掉她的基础班,插入语言进阶与逻辑训练,训练她用更完整的东协语表述观点;二,安排她旁听工程基础课程;三,加强数学基础训练。”
“三个月后评估一次,决定是否正式编入新星基地的实验室,之后——甚至可以安排她去地球的大学里学习。”
数学顾问补充:“我愿意带她做一步推理的课题练习,时间……从我的假期里安排。”
心理学家则是敲了敲板面,给众人的热情稍微降温:“学习负荷会提高会导致焦虑,我们要设一个稳定的日程,隔段时间必须休整;另外她的体能不足,维持温和训练,防止高强度学习导致的生理损伤。”
后勤主管看向工程顾问:“你那里能否安排一次安全的实践参观?”
工程顾问点头:“可以,只看接线,不动电,戴护目镜。”
讨论逐渐转为共识,很可能,这一决定将改变的,不仅仅是一个鼠人的命运。
最终,组长在记录上写下一行字:伊希拉·白烁,准入科研人才培养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