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是你,六道……”
“直接或间接,导致我们星火骑士团八名正式骑士陨落,其中还包括了一位骑士长?”
放眼望去。
会议室内一共四人。
陆川自己坐在长桌一头,另一头坐着两男一女。
这架势,像是在三堂会审。
居中的。
是一位留着山羊胡,年纪约在五六十岁的老者。
他面容清癯,眼神看似温和。
深处却闪烁着历经沧桑的精明与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双手十指交叉,随意放在桌面上,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茶话会。
但陆川能看出来。
此人是主事者,其气息如同深潭,隐而不发。
老者左手边。
是刚刚与他有过一番密谈的副团长林书文。
此刻,她已恢复知性优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关于恶魔的对话从未发生。
而老者右手边。
则是一名壮如铁塔,穿着星火制式铠甲的中年男子。
他国字脸,浓眉倒竖,双鬓微白,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毫不掩饰散发着怒气与体修气息,显然是一位踏入三转已久的强者。
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陆川身上。
山羊胡老者见陆川不答,又继续开口,声音平和。
“年轻人,你可知……”
“这对于我们星火来说,意味着多惨重的损失?”
“先不说七名二转骑士,就说培养一名骑士长需要投入的资源与心血,都远超你的想象。”
陆川闻言,非但没有紧张。
反而后靠坐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坦然回应。
“所以呢?”
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不错。
啪!!!
壮硕男人一掌拍在会议桌上。
坚硬的桌面竟被拍出一个掌印,整个房间为之震颤。
他虎目圆睁,须发皆张,怒喝道。
“混账东西,杀了我星火这么多人,还敢如此嚣张?!”
“你真以为我们查不到你的底细?!”
“不过是个侥幸通关了三个副本的新人,就算你天赋异禀,走了狗屎运完成二转……”
“就想凭一己之力抗衡整个星火?”
“简直痴人说梦!”
声浪夹杂着精神威压,如同海啸般向陆川涌来。
如果是一般的二转玩家。
在这位三转强者的盛怒下,恐怕早已精神崩溃。
然而陆川只是皱了皱眉。
随即淡淡一笑,语气带着一丝疑惑,转向那山羊胡老者。
“这位超雄哥是……”
壮硕闻言一愣,随即脸上怒意更盛,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超,超雄哥?!”
“放肆!”
“你小子连我都不认识?!”
他气极反笑,周身隐隐有电光闪烁。
山羊胡老者抬手虚按了一下,止住了他即将爆发的怒火,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代为介绍道。
“呵呵,倒是老夫没有尽地主之谊了。”
“这位是我们星火骑士团的执法官——越雷池。”
“性子是急了些,超雄嘛,这个词老夫倒是第一次听说,你小子很会说。”
“旁边这位是副团长林书文。”
“老夫,则是星火目前的代理团长……”
“张处一。”
陆川点了点头。
你敬我一尺,我自然也还你一寸。
“鄙人六道。”
越雷池气得差点又是一掌拍下去,怒吼道。
“谁要你小子自我介绍了!”
张处一笑了笑,将话题拉回。
“好了,言归正传。”
“年轻人,你真的认为,手上沾染了星火这么多血,可以当作无事发生吗?”
“你可知道,上一个胆敢这样大规模杀害星火的人,是什么下场?”
陆川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越雷池冷笑着接口,语气森然。
“那是一个八人组成的二转小队,实力不俗,和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结果嘛,刚惹完事……”
“就在下一个副本被我们团灭,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陆川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然后抬起眼,看向张处一和越雷池,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浓浓的自信。
“哦,那我和他们不太一样。”
“他们是八个人被你们团灭,而我……”
“是刚好团灭了你们八个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我的转职任务就是击杀苏家长老。”
“是你们的人实力不济,非要挡在我的路上,那我又为之奈何?”
“难道要我把脖子伸过去,任人宰割吗?”
“你找死!!”
越雷池彻底被激怒了,周身雷光爆闪。
一拳紧握,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升高,强大威势如同山岳,向陆川碾压而去!
他身为执法官,性格刚猛如火……
何曾受过如此挑衅?
陆川面色不变,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他深知这种谈判套路,无非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张处一身为代理团长,地位超然,不会轻易表态。
那么唱白脸施压的……
必然是这位脾气火爆的执法官越雷池。
而接下来,按理说,就该是身为副团长,且对自己有所关照的林书文出来唱红脸。
打个圆场,缓和气氛,顺便提出星火的条件。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却完全出乎了陆川和越雷池的预料!
只见坐在张处一左侧的林书文……
啪!
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她俏脸含霜,金丝眼镜后的美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伸手指着陆川,激动斥责道。
“太不像话了!六道!”
“你简直就是个败类!”
“人渣!”
“恶魔!”
在说到恶魔两个字时。
她的语气加重了一丝,只有陆川能心领神会背后含义。
“大家同为人族玩家。”
“勉强算是同一阵营,面对诡异本该同舟共济!”
“你怎么能……”
“怎么能为了完成任务,如此不择手段,甚至帮助副本里的诡异来残害同胞?!”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传扬出去,你会成为全体玩家的公敌!”
“人人得而诛之!”
“你简直,简直就是我们玩家中的耻辱!败类!”
林书文的声音越来越高,义愤填膺。
仿佛陆川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这番突如其来的激烈斥责……
不仅让陆川愣住了,连正准备发作的越雷池也懵了,一脸错愕地看向林书文。
他心想……
不是,林姐啊……
我们星火虽然是秩序阵营,但也没这么……
伟光正吧?
怎么让你说得跟白莲花、圣人一样?
副本里为了任务互相算计,下黑手的事情还少吗?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吃错药了?
怎么当起道德标兵了?星小将?
唯有代理团长张处一,依旧稳坐钓鱼台。
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陆川瞬间就明白了。
好家伙!
这林书文哪里是在唱红脸?
她分明是把白脸唱得比越雷池还要白,还要极端!
这是要把正义大旗扯到最高,给陆川扣一顶天大的帽子,然后……
逼着越雷池变成唱红脸的角色。
譬如你说屋子太暗,要开窗户,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
但如果你说要把屋顶给拆了,那他们就一定来调和,愿意开窗户了。
心念电转间,陆川立刻做出了反应。
他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讥讽,迎着林书文愤怒目光,朗声道。
“林副团长,你这话可就胡扯了。”
“惊悚游戏里,活下去才是第一要义。”
“换成是你处在我的位置,被星火十几号人围追堵截,难道你会束手就擒,引颈就戮吗?”
“难道你喊喊口号,诡异和敌人就会网开一面,主动把小命送上吗?”
“你以为大家都是圣母吗?”
“不,全是严父!”
“杀的就是圣母!”
林书文秀眉紧蹙,胸口起伏。
似乎被陆川的狡辩气得不轻,斥道。
“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你的行为,不可饶恕!”
一旁的越雷池看着林书文过于投入的表演。
反而觉得有些尴尬了,忍不住干咳一声,试图缓和一下。
“咳咳,林副团长,这个……”
“倒也不必这么动怒,毕竟副本里的情况复杂,咱们是谈判,不是要开庭审判……”
“好了。”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不语的代理团长张处一,终于开口了。
他轻轻两个字,瞬间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他目光深邃地看向陆川,依旧带着笑,但笑容里多了一丝算计。
“六道。”
“通过卫岳和无艳带回来的详细报告,我们都清楚……”
“你天赋之强,堪称惊世骇俗。”
“三个副本完成二转,属性破百,战力直逼三转……”
“这等潜力,若是放任成长,未来不可限量。”
他话锋一转,语气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丝威胁。
“但正因如此,你才更应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难道就不怕……”
“我们星火不将情报压下去,反而大肆宣扬。”
“让灰色地带所有玩家,都知道你六道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威胁吗?”
“到那时,你将面对的,可就不止我们星火的通缉了。”
“举世皆敌的滋味,你可想尝尝?”
此话一出。
林书文和越雷池的目光也紧张起来。
死死盯着陆川,仿佛要看他如何应对这诛心之问。
然而,陆川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举起了食指,指向天空。
“首先。”
“据我所知,星火自诩正道魁首,秩序阵营的标杆,行事自称是光明磊落。”
“而钢铁齿轮那群战争贩子,终焉教会的神棍,没少干杀人越货,背后捅刀的事。”
“如果星火也学他们一样……”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新人,消息传开,恐怕最先威信扫地的,是星火自己吧?”
“张团长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星火会做吗?”
张处一目光微闪,不置可否。
陆川继续说道。
“其次。”
“星火这次为了《血槐镇》,可谓是下了血本。”
“一位骑士长,七名精锐骑士,再加上各种道具……”
“结果呢?”
“不仅血本无归,还损兵折将,甚至连谋划已久的目标都落空了。”
“最后,被我一个刚刚二转的新人耍得团团转,差点全军覆没。”
“这种丢人丢到姥姥家的惨败,如果主动宣扬出去,星火脸上很有光吗?”
“其他两大组织,乃至灰色地带那些中小势力,会如何看待星火?”
“星火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威信,怕是要大打折扣吧?”
越雷池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林书文也微微蹙眉,但都没出言反驳。
因为陆川说的,正是他们最大的顾虑和痛处!
“最后。”
陆川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带着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淡然。
“我本来就在贵团的封杀名单上了。”
“就算你们把消息传出去,无非是追杀我的人多一些,悬赏高一些。”
“但在灰色地带,有规则限制,你们能动用的人力也有限。”
“而进了副本……”
“我大不了改头换面,隐藏身份就是了。”
“这惊悚游戏里副本万千,难不成星火还能每个副本都布下天罗地网?”
“张团长,您觉得呢?”
一番话,条理清晰,直指要害。
将星火可能的反击手段和利弊分析得透彻无比,反而将压力抛回给了对方。
张处一静静地听完。
眼中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闪过一丝激赏,抚掌笑道。
“好!”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滑头!”
“确实让老夫高看一眼!”
“不愧是能获得六道司命这等机缘的天选之人!”
“难怪连卫岳那样稳重的人,都在报告里对你评价极高,说是被你算计得毫无还手之力。”
陆川心中微松。
知道这第一关试探,自己算是勉强过了。
星火权衡利弊之下。
大概率会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不会将他的真实潜力大肆宣扬。
然而,张处一显然不会就此罢休。
他抛出了第二个,也是星火此次谈判最关键的问题。
“那么,六道……”
“关于阴魂宝玉的事,你又该如何解释?”
“刚刚你也说了,为了开启《血槐镇》,我们星火动用了一件珍贵的战略级道具。”
“现在,阴魂宝玉随着副本崩溃而消失,我们的目标彻底落空。”
“你觉得,单凭你几句巧言令色……”
“我们就会放过你吗?”
话音刚落,林书文立刻翻脸,俏脸含霜附和道。
“没错,六道!”
“你知不知道阴魂宝玉对我们星火意味着什么?”
“它不仅仅是一件强大道具……”
“还关乎到我们寻找了十几年的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现在,却毁在了你的手里!”
她的表演依旧到位。
将愤怒与不甘演绎得淋漓尽致。
越雷池也一拳捶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
“可恶!可恶啊!”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
面对三人的再次施压,陆川却突然笑了,那笑容中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他轻轻吐出几个字。
“你们说的……”
“是原始徽章吗?”
原始徽章四个字一出,瞬间让会议室陷入寂静。
张处一脸上万年不变的笑容终于僵住,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震惊。
越雷池更是直接失声惊呼。
“你怎么会知道?!”
“是谁告诉你的?!”
张处一缓缓抬起手,制止了越雷池的失态。
他深吸一口气,死死锁定陆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原始徽章……”
“这个名字,在普通玩家里几乎无人知晓。”
“即便我们星火内部,也仅有极少数人隐约听过一些风声。”
“但是,像你这样的外人。”
“能准确说出原始徽章四个字的……”
“绝无仅有!”
他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地问道。
“六道,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难道,你拥有原始徽章的确切情报?”
“否则,我实在无法解释,你为何能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如此……”
“有恃无恐!”
在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
陆川知道,抛出筹码的时刻到了。
他不再卖关子,迎着张处一仿佛要将他看穿的目光,用一种平静却石破天惊的语气,缓缓道。
“实不相瞒。”
“我第一个副本,就是《血色盛宴》。”
“什么?!”
越雷池猛地站了起来。
陆川无视他的震惊,继续说道。
“而且,我不但通关了《血色盛宴》。”
“还将张昊前辈的佩刀魔焰刀,以及你们苦苦寻找的那枚原始徽章……”
“都带了出来。”
果然。
三人齐刷刷脸色巨变。
“昊哥!!!”
林书文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身体前倾,美眸中盈满水光,声音颤抖。
“你,你再说一遍?!”
“你拿到了昊哥的遗物?! ”
这一刻。
连城府最深的张处一也坐不住了,瞳孔收缩。
越雷池更是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他们所有的谋划……
所有的牺牲……
最终极的目的……
此刻,竟然就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眼前年轻人身上!
越雷池下意识看向张处一,声音干涩。
“团长,这……”
张处一没有理会越雷池。
他的目光如同一把刀,钉在陆川脸上,仿佛要确认他话语的真伪。
数秒寂静后。
张处一缓缓地,问出了那个决定未来的问题。
“六道……”
“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