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静止了,世界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静。一片晶莹的冰晶缓缓飘落,恰好落在他的睫毛上,久久未化。
陈默闭着眼,身体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跪在石台中央,左手撑地,右手按在胸前。冰晶扎进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钝痛,像有东西在里面慢慢撕扯。他没动,也不敢动。只要灵力一转,那股寒意就会顺着经脉往上爬,直冲识海。他尝过那种滋味,像是被人把骨头一根根拆开再冻住。
杜凌菲和宋君婉的声音已经远去。
幽璃的气息也沉了下去。
他知道她们还在附近,但没人靠近。他们明白现在的他,碰不得。
他睁开眼。
视线有些模糊,眨了两下才看清眼前的东西。地面裂开一道口子,青紫色的气体从里面缓缓渗出,刚冒头就被残留的寒气冻成黑色晶体,像一朵朵歪斜的花。那些光尘还在飘,蓝莹莹的,落在他肩上、发上、手背上,不冷,也不热,只是存在。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沾着血,干了,变成暗红色。胸前的冰晶露在外面的部分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像是碎裂后被强行压进肉里。他轻轻碰了一下。
疼。
不是尖锐的那种,是持续的、深入骨髓的闷痛,随着心跳一起一伏。他没缩手,反而用指腹来回擦了擦那块冰。奇怪的是,越擦,寒意反而越稳,不像之前那样乱窜。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红莲刃吸收法则碎片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开始排斥,后来慢慢就融了进去。那时候他以为是刀自己在吞,现在想来,或许不是刀的问题,而是“怎么吞”的问题。
他试着不再抵抗那股寒流。
不是运功逼它出去,也不是用意志压着不动,而是……让它走。
他放松肩膀,松开紧绷的脊背,呼吸放得更慢。胸口那块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寒气流动的速度变了,开始沿着某条路线往下走,绕开心脉,贴着右侧肋骨滑向腹部。每走一段,他就觉得脑袋清明一分。
这不是反噬。
这是引导。
玄霜剑灵没想过杀他。
她是把力量留下来了,藏在这几块冰里,等他自己找到用法。
他喉咙动了下,咽回一口腥甜。
脑子里开始过之前的事。
毒雾翻涌,血屠倒下,镜像空间拉扯他的神识,白小纯残魂在耳边说话。那时他只想救人,什么都不管。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能死在这里,也不能倒下。
血屠断了一条胳膊,是为了挡那道毒光。
玄霜剑灵散了,是为了劈开毒云。
杜凌菲愿意连通识海,是为了让他有机会回去。
宋君婉一直站在边上,一句话没说,手却始终没离开骨伞。
他们都信他能走出去。
所以他必须走。
不止是他一个人走。
是带着所有人走。
他抬起左手,掌心朝上。地上飘着的光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有几粒轻轻晃动,朝他飞来,落在掌心,不化,也不动。
他盯着这些光点。
它们来自玄霜剑灵的身体,是她最后的存在形式。既然能被召唤出来斩灭毒云,那就说明,这片空间还留着她的“痕迹”。而只要有痕迹,就能被利用。
他又想起幽璃说过的一句话。
“情绪太强的人,容易被法则盯上。”
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这地方根本不讲道理。谁激动,谁拼命,谁流泪,谁就会被吸走更多力气。血屠为什么会被毒雾吞得那么快?因为他拼到最后,灵力枯竭,心神大乱。自己为什么会被镜像困住?因为看到血屠倒下,一瞬间慌了。
这片区域,吃的就是人的失控。
所以他现在不能急。
不能怒。
不能痛到失控。
他把手收回来,慢慢盘膝坐好,双掌放在膝盖上,背挺直。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在下巴处聚成一滴,掉在石台上,砸碎了一粒光尘。
他不管。
继续调整呼吸。
一呼,一吸。
心跳慢下来。
胸口的冰晶也不再乱动。
他开始回忆进入永恒仙域以来的所有细节。
每一次战斗,每一次受伤,每一次脱险。
他发现,每次活下来,都不是靠最强的力量,而是靠“刚好”。
打血溪宗时,他躲进丹炉,不是因为多厉害,是因为张大胖告诉他“火旺的地方鬼不近”。
对抗上官天佑的九宫阵,他没硬拼,而是故意引对方打出最后一击,借反冲跳出了范围。
就连这次破毒雾,也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是玄霜剑灵主动现身,给了他一条路。
所以真正的破局之法,从来不是蛮干。
是等。
是看。
是抓住别人没注意的空隙。
他抬头看向四周。
石台崩塌了一圈,裂缝纵横,极寒与毒气交界处结出一圈黑蓝相间的晶体,像是某种天然阵法。空中漂浮的光尘分布并不均匀,有些地方密集,有些地方稀疏,隐隐形成三条弧线,指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其中一个方向,正对着他脚下的位置。
他低头看去。
自己坐着的地方,地面有一块凹陷,形状不规则,但中心点正好是他膝盖下方的位置。而就在这个点的正上方,悬浮着最多的一簇光尘,排列方式像是一枚断裂的符文。
他伸手摸了摸那块凹陷。
凉的。
但不是寒冰那种刺骨的凉,而是像金属放久了之后的那种沉静的凉。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普通的石台。
这是个容器。
一个曾经用来承载强大灵力的容器。
现在它碎了,但底子还在。只要有人能重新激活它的结构,哪怕只是一部分,也能短暂借用它的规则之力。
而激活的方式……
他看向掌心残留的光尘。
或许就是这些。
他没急着动手。
他知道一旦开始,就必须一口气做完。现在身体还没恢复,贸然行动只会让伤势恶化。
他闭上眼。
重新感受体内那股寒流的走向。
它已经稳定下来,像一条小河,安静地绕过重要经络,流向丹田附近。他试着用意识轻轻推了一下。
寒流偏了个方向,流入右臂经脉。
手臂微微发麻,但没有剧痛。
可以控制。
他再试一次,把寒流引向左肩。
成功。
第三次,把寒流引向双腿。
还是成功。
他睁开眼。
嘴角动了一下。
不是笑。
是确认。
他已经找到了驾驭这块冰的方法。
接下来,只需要等。
等身体再恢复一点。
等气息再稳一点。
等那个最合适的时机出现。
他不动。
不语。
坐在废墟中央,像一块石头。
风吹过,带起几粒光尘,在他头顶轻轻旋转。
远处,裂开的天穹透出灰白色的光,照在他身上,影子拉得很长。
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我一定要带着大家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他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对准头顶那簇光尘。
体内的寒流开始缓慢汇聚,从四肢百骸流向指尖。
他准备好了。
只要再过三息。
只要再等三息。
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下一秒就要弹出第一道能量。
就在这时。
胸口的冰晶突然剧烈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