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因的尸体与“织网者”、“深渊低语”的情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余烬之城这潭本已不平静的湖水,激起了更深的涟漪与暗流。然而,外部迫近的威胁,没有留给人们太多消化恐惧的时间。
就在高层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一支派往西北方向、监视“新纪元公司”可能动向的侦察小队,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冲回了余烬之城。他们带回来的消息,让所有听闻者脸色煞白。
“大军!是‘公司’的主力大军!”带队的小队长甚至来不及平复喘息,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就在翡翠城废墟外围集结!规模……规模前所未有!至少有数千人!还有数十台重型机甲和……和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像是浮空堡垒的巨大战舰!”
整个指挥所瞬间炸开了锅!
“数千人?!还有浮空堡垒?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集结起这么庞大的力量?!”老烟枪的烟斗差点掉在地上。
“翡翠城废墟……那里是旧世界的交通枢纽,也是‘窃火者’遗产最集中的区域之一。”维克多脸色铁青,“他们肯定是在那里找到了某个完整的生产基地或者兵工厂!我们摧毁的中继站和那支小队,对他们来说恐怕只是九牛一毛!”
坏消息接踵而至。几乎在同一时间,负责监控其他方向的侦察小队也传回了令人不安的信息——余烬之城周边区域的能量扰动正在加剧,一些原本相对平静的怪物巢穴变得异常活跃,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迁徙潮,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赶或吸引。而水晶森林方向,那种属于“暗影蛛网”的、冰冷的窥视感虽然依旧微弱,却如同跗骨之蛆,始终未曾完全消失。
四面楚歌!
“公司”的主力大军兵临城下,“暗影蛛网”的刺客在阴影中窥伺,失控的怪物潮水在外围涌动……余烬之城仿佛暴风雨中一叶孤零零的扁舟,即将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巨浪吞噬。
恐慌如同瘟疫,开始在城市中不受控制地蔓延。刚刚因为屏障发生器和防御工事进展而提振起来的士气,在这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有人开始绝望地哭泣,有人愤怒地咆哮,也有人目光呆滞,仿佛已经接受了注定的命运。
“完了……这么多敌人,我们怎么可能挡得住……”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收留‘守望者’,是他们引来了‘公司’!”
“逃吧!趁现在还有机会,离开这里!”
混乱的低语在人群中流传,绝望的情绪如同毒气般弥漫。
“都给我闭嘴!”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怒吼,压过了所有的嘈杂。铁砧巴顿站在熔炉区的高台上,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汗水与油污,他手中巨大的锻造锤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敌人还没打过来,你们自己就先垮了?!看看你们脚下!这片土地是怎么来的?是林奇用命换来的!是我们用血和汗建起来的!现在敌人来了,刀子还没架到脖子上,就想当逃兵?想把家园拱手让人?问问那些死在警戒塔、死在水晶森林的弟兄们答不答应!”
他粗犷的声音如同战鼓,敲打在每一个动摇的心灵上。
瘸叔也站了出来,他虽然没有巴顿那般声势骇人,但冰冷的目光扫过人群,带着守夜人指挥官独有的威严:“慌乱和逃跑,只会死得更快!想想你们逃出去能去哪里?外面的废土,比这里安全吗?‘公司’会放过你们吗?‘暗影蛛尔网’会放过知道他们存在的目击者吗?”
他的话如同冰水,浇醒了部分被恐惧冲昏头脑的人。
而希娜,则缓缓登上了中央指挥塔的最高处。她没有呼喊,没有咆哮,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初火之湖的光柱在她身后,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晕。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如同最纯净的初火水晶,清澈、坚定,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我知道,你们害怕。”希娜的声音通过简单的扩音装置传遍广场,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也害怕。”
这坦诚的话语,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我怕失去这座城市,怕失去你们每一个人,怕辜负所有牺牲者的期望。”她继续说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随即变得更加铿锵,“但是,害怕有用吗?跪地求饶,‘公司’会放过我们吗?向‘暗影蛛网’投降,他们会给予仁慈吗?”
她抬起手,指向远方,仿佛能穿透重重障碍,看到那正在集结的敌军。
“不会!他们想要的,是摧毁我们,是夺取初火,是让这片刚刚诞生的希望之地,重新变回死寂的废墟!我们没有退路!身后,就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扞卫的一切!”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恐惧、或茫然、或逐渐燃起怒火的脸。
“敌人很强大,没错!但我们弱吗?我们有余烬之城!有初火的庇护!有彼此!有为了守护家园而战的决心!”
“看看你们身边!站在你旁边的,可能是来自熔炉的兄弟,可能是守夜人的战友,可能是‘守望者’的同志,也可能只是曾经在翡翠城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但现在,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余烬人!”
“我们的城市,不是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它是在废墟和鲜血中建立起来的!它的每一块砖石,都凝聚着我们的意志!它的名字,就代表着不屈!代表着在绝望中重燃的火焰!”
希娜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感染人心的魔力,驱散着恐惧,点燃着勇气。
“他们以为数量和多就能让我们屈服?那就让他们来吧!让他们尝尝初火屏障的坚固!让他们领教熔炉锻造的武器有多么锋利!让他们在守夜人的箭矢和‘守望者’的科技面前颤抖!”
“这一战,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荣耀,是为了生存!是为了我们亲手建立的未来!是为了告诉所有觊觎这片土地的敌人——”
她猛地抽出哥哥的短剑,剑尖直指苍穹,初火之力灌注其中,爆发出璀璨的金光,与身后的光柱交相辉映!
“——余烬之城,永不陷落!”
“永不陷落!”石头第一个发出震天的咆哮,巨大的声浪如同冲击波般扩散!
“永不陷落!!”巴顿高举战锤,怒吼响应!
“永不陷落!!!”瘸叔、维克多、幽影……所有战士,所有居民,无论来自何方,此刻都红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呐喊!恐惧被怒火取代,绝望被决绝冲散!一股悲壮而统一的气势,如同实质般在城市上空凝聚!
希娜看着下方重新燃起斗志的人们,看着他们眼中与自己同样的火焰,她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或许即将来临,但余烬之城的脊梁,没有被打断!
她转向维克多和瘸叔,眼神冰冷而锐利:“按照最终防御方案,执行吧。让‘公司’的杂碎们看看,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命令迅速下达。全城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非战斗人员被有序疏散到由屏障重点保护的核心地下掩体。最后的屏障发生器被安装到位,淡白色的光膜变得更加凝实,如同一个巨大的、倒扣的琉璃碗,将整个初火之庭笼罩。防御塔全部进入待激发状态,能量在塔顶的水晶中汇聚,发出嗡嗡的低鸣。战士们进入预设阵地,检查着武器和护甲,眼神中只剩下与敌人血战到底的决然。
熔炉区的炉火燃烧到了极致,最后一次武器和弹药补给被送往各处阵地。
夕阳(天空模拟出的景象)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如同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惨烈。
远方,地平线的尽头,隐约可以看到扬起的漫天尘土,以及一些模糊的、巨大的、正在缓缓移动的阴影。
风暴,已至门前。
余烬之城,这座在废墟中新生的城市,每一个窗口,每一处垛口,都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它像一头受伤但绝不屈服的巨兽,盘踞在初火之畔,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亮出了所有的獠牙与利爪,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注定要染红大地的……
最终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