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就在小浣熊略显诧异很快就又恢复平静的眼神下,它看到了三人中有两位铁骑主动解除变身,脱离了驾驶舱。
虽然军规并不准许这样的行为,但总是会有人会想这样做的——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大地,用自己肢体触碰万物,用那没有充斥着许多信号的双眼去看清楚世界的颜色。
虽然这样做会被惩罚。毕竟这些都是会被记录的,装甲内更是有定位。
不过现在要等重新接上联络才会被知道擅自脱离驾驶舱这件事了——而自己只要躲藏的够好,也暂时不会被其余铁骑发现。
“你是第几次了?”长头发的少女新奇地打量着周遭的萤火虫,同时开口询问着那第一个主动解除变身的麻花辫少女。“像这样离开驾驶舱。”
看来都是惯犯。小浣熊在心底吐槽。
不过……这个忆泡是不是有点太长了?这样说也不对,应该是,这个忆泡里蕴含的信息量有点太多太过庞大了。它也同时在心里这样疑惑着。
甚至有了些不好的设想——这个忆泡的内容含量是其原主人的一生这样的猜想。
感觉当这个铁骑的时间都比自己当浣熊的时间要长了,再这样继续下去……等到自己出去的那一天,是不是真的会把原来的自己给忘掉,把自己当做是格拉默铁骑呢?
毕竟【虚无】是会让人忘记过去的。忘掉与黄泉经历的过去吗……那自己到底会是谁?
黄泉带着它应该是希望它能够以某种方式面对【虚无】的,可如今的自己似乎有些越来越困惑迷茫了。
别说面对了,反而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存在实在是一件找寻不到‘意义’的事。希望着自己能够继续行走下去,却又同时觉得自己无法实现那个愿望,因此就选择了逃避。
只要不去想,那就等于是没有愿望,既然没有愿望,那又谈何实现不实现呢。未拥有,便不会失去。
夜空中忽然落下一颗火流星,砸出让人感到脚下土地在晃动的感觉。
“格拉默军规第二条,保持警戒。第四条,严禁脱离驾驶舱。”
“你们不要命了?”
经由萨姆机甲转换的语音听起来有些冷淡的肃穆感。小浣熊抬眼望去看到一个比在场所有机甲型号都帅气的机甲。
有人开口说出了心中的那个答案。
“…火萤5型?”
“是亲卫队的型号…好帅。”
于是第三人也解除了变声,叹气一声:“啊,又是一个落单的。”
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在都失去联络单情况下居然能同时聚集五位铁骑……也是相当厉害了。
小浣熊躲藏着,看着前方一机甲三人的组合,莫名感觉自己好像是某种见不得光的生物一样。
比如说狗仔偷窥狂什么的。真是乱七八糟的联想。
“嗯?”
忽然有一道凌厉的视线扫过,让小浣熊瞬间僵住没敢继续做些小动作。
“怎么了?”
“可能是错觉…或许是什么小动物路过吧。”亲卫队型号收回目光,简单回答道。
不愧是亲卫队,感官真是敏锐。虽然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就是了,但是还是诞生出了莫名的心虚感,以至于小浣熊更不想冒头出去了。
亲卫队的视线落回在了那三人身上,看到他们已经以非常放松的姿态开始欣赏起了夜空。
或站或坐或躺…真是一副完全没有警戒心的模样。不过没关系,他可没解除变身,就算出现了意外,他也可以拖延时间到眼前的三人重新回归战斗状态。
“这是什么?”
在难得的一片静谧安详中,麻花辫少女拿出了一个相机,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拿着它,放在自己的眼镜上透过镜头看世界。
“我在战场上捡到的,似乎是民用设备。”她不知道这种设备的确切名字,“虽然已经不能用了…镜片也有些磨。”
“但只是透过镜片望去,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不同了。”
毕竟相机的镜头,没有那些复杂繁多的信号,只是一片透彻的世界。
“镜片?难怪你会戴着那种奇怪的护目镜。”唯一的男孩望向她的脸,似乎是终于理解了对方戴那种不方便东西的原由。
对此小浣熊只能说…眼镜大概也算是一种护目镜吧,毕竟也确实起到了部分保护眼睛的作用——比如说骑着眼镜开车的时候,可以阻挡一些飞向眼睛的沙石。
但也可以从这句话中得出,铁骑的基本常识确实有些不够。啊,虽然一键输入了信息,但是没涉及常识也是会有的事情呢。
小浣熊一边偷听着对话,一边在自己的心底碎碎念。
“也有别的原因。如果大家都长一个样,不就分不清谁是谁了吗?”她轻笑着,“你头发也很特别呢。”
目光落在了头发最长的人身上。在战斗人员快速迭代的铁骑里,想留下长头发可不容易,因为往往头发还没长多长,人就已经战死了。
看来那是一位很有资历的老兵。
少女用破损的镜头一一划过在场的众人,同时要求着被镜头选中的人说几句话,就像是录像留下纪念那样。
“你不说点什么吗?”
但…不会留下的。损坏的镜头不能记录下任何东西。小浣熊觉得有些悲伤。
这样安稳和平的时光很快就结束了,与亲卫队的动作一起,耳中传来了信号已重新连接的提示音。
该归队了。
小浣熊抬头,看到黎明降临的天空之上,三道快速远去的火流星。
耳中的通讯中传来他们的对话: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应该不会了。”
“如果战争结束了呢?”
“那我们应该能认出对方吧。”
小浣熊的目光回到原先他们几人站立的地方,亲卫队型号的机甲沉默伫立着,没有任何动作。
存活的骑士应该主动归队。眼前的人恐怕是活不太久了。
于是在晨曦之中,它看到火萤5型解除变身,一位脸上荧光纹路明显且不会消下去的少女显出身形——那是失熵症严重的标识。
“要说点什么么…那就祝我们凯旋而归吧。”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
小浣熊从躲藏处走出,沉默与眼前之人对视。
“你……”
该说些什么呢?不知道。说你要死了吗?这样开口显然不对啊。
“你…就这样选择接受了吗?”
接受这样的安排,接受这样的死亡。
“为战而生,为战而死,根本毫无意义。明明铁骑也有自己的人格,这样的生命不应当是铁骑每一个人的意义。”
小浣熊怀抱着私心,最终问出了这样的问题。问完之后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在和忆泡里的记忆说什么呢,脑子坏了吗?
可能是真的坏了,所以才会这样选择……不回去见黄泉的选择。总觉得自己很辜负她的付出。
真是逊毙了的浣熊。
“为何无意义地死去呢?”它的思绪开始飘远,飘到了经历的那些战场,一地的尸体。
而后又飘到了那些曾经所经历的与黄泉一起度过的冒险中去,开始觉得那些人的死亡也是没有意义的一件事。
猎人死在了自己的奔往复仇的路上,没能亲手复仇;那个毁灭的少年,最终也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家乡还是那样的糟糕;激雷乐队也是一样,最终无意义地献出自己的生命……
“身为铁骑,你居然在害怕死亡吗?”
“……我只是在害怕没有意义。”小浣熊在少女的注视下反驳。“我们的死亡,根本不会改变什么,带来什么。”
“是吗……但是我觉得,就算真的是你说的那样,所谓的‘没有意义’的事,也还是要去做的。”
少女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还有尚未隐入晨曦中的星星。
“你也看到了吧,他们、我们,并不是没有人情味的‘战争兵器’,我们是在为了我们的未来而死去。”
“这是我的答案。”
少女冲它笑了一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也找到自己的答案。”
“还有他们,关于兵器到底如何活下去的答案——以及,‘死亡’不也是伟大的存在吗?”
“…可以去烤烧烤。”
小浣熊不着调地回答着。
忽然就想起了那三人离开前还有说了一句话:
“希望下一片战场,可以看见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