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钥匙紧攥在手心,边缘几乎要嵌进皮肉。苏清欢跟着孙医生,脚步急促却竭力保持平稳地穿过精神卫生中心冰冷惨白的走廊。身后307病房内林薇薇歇斯底里的哭嚎和咒骂声逐渐被厚重的门扉隔绝,变得模糊不清,却像恶毒的余音,缠绕在耳际。
心脏在胸腔内剧烈撞击,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度压抑的、混合着亢奋与冰冷的紧张。钥匙!银行信息!她拿到了!从那个疯妇口中,以近乎残忍的方式,撬开了最后的秘密!
孙医生一言不发,脸色凝重,带着她快速通过几道安全门,来到一个偏僻的杂物间侧门。“从这里出去,右转直走,第三个路口有车等你。”她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快走!那边的人很快会反应过来!”
苏清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推开门闪身而出,瞬间融入外面冰冷的夜色之中。她按照指示,快步疾行,在第三个路口果然看到一辆打着双闪的普通黑色轿车。
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司机是一名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年轻男子,看也未看她一眼,在她关上门的同时便猛地踩下油门,车辆无声地滑入车流,几个流畅的变道,迅速远离了精神卫生中心区域。
直到确认没有任何车辆跟踪,苏清欢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脊背,摊开手掌。那枚小巧的、泛着冷光的黄铜钥匙静静躺在掌心,上面刻着细小的编号和汇丰银行的徽标。
汇丰银行,市中心分行。保险箱编号:b-17。
父亲的书箱……就在那里。里面藏着什么?是他调查到的致命证据?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期待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交织在一起,让她喉咙发紧。她强迫自己冷静,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候。
她拿出那个加密手机,拨通了唯一存储的号码。
电话几乎在瞬间被接通,那边传来顾景深冰冷平稳的声音:“说。”
“拿到了。汇丰银行市中心分行,保险箱b-17。钥匙在我手上。”苏清欢言简意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在快速评估。“银行在对方监控下。常规提取风险极高。”
“我知道。你需要我怎么做?”苏清欢直接问道。
“一个小时后,城市广场东侧,‘蓝鸟’咖啡馆,第三个卡座。会有人给你新的身份文件和提取方案。照做。”顾景深的指令清晰而不容置疑,“记住,拿到东西后,立刻撤离到指定安全点,等我联系。期间,绝对不要尝试自行查看内容。”
“明白。”苏清欢没有多问。她信任顾景深的安排,至少在对付共同敌人这方面。
电话挂断。车辆在一个地铁站附近悄然停下。司机递给她一个普通的帆布背包,里面是一套符合新身份的便服和一些零钱。“换衣服,分散注意力,地铁过去。”司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苏清欢迅速在车内更换了衣物,将护士服塞回背包,戴上鸭舌帽和口罩,混入地铁站的人流中。她如同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低头看着手机,随着人群涌动。
一小时后,她准时抵达“蓝鸟”咖啡馆。第三个卡座空着,桌面上放着一份折叠的财经报纸。她自然地坐下,拿起报纸,报纸下压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
她不动声色地将文件袋收入怀中,点了一杯咖啡,坐了十分钟后,才起身离开。
在附近商场的洗手间隔间里,她打开了文件袋。里面是一张制作精良的假身份证(照片是她易容后的样子,名字是“林薇”),一份汇丰银行保险箱委托提取授权书(授权“林薇”女士提取其“已故兄长林辰”名下保险箱物品,手续齐全,甚至有虚拟的公证文件),以及一个微型耳机和一枚伪装成纽扣的信号发射器。
还有一张纸条,写着提取流程和撤离路线图,以及一个紧急联络频段。
顾景深的准备,周到得令人心惊,也冰冷得令人窒息。一切都计算得恰到好处,没有丝毫多余的情感。
下午两点三十分,正是银行人流相对较少的时段。
苏清欢再次利用【高级易容术】,调整容貌气质,变成了一个穿着得体、眉宇间带着一丝哀戚的年轻女性“林薇”。她走进汇丰银行市中心分行宏伟而冷清的大厅。
空气中弥漫着金钱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息。她能感觉到【危机预感】在隐隐作响,提示着无形的监控网络。她目不斜视,直接走向贵宾服务区,出示了授权书和身份证。
柜台后的经理仔细核对着文件,眼神锐利,流程比普通业务漫长得多。苏清欢的心跳平稳,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不耐。
几分钟后,经理似乎通过内部系统确认了什么(显然是顾景深打通了环节),终于抬起头,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林小姐,请跟我来。”
两名安保人员陪同他们穿过一道厚重的金属门,进入地下保险库区域。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四周是密密麻麻的金属保险箱柜,如同巨大的蜂巢,寂静无声,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响。
来到b-17号保险箱前。经理和安保人员确认身份后,退开几步,背转身,给予客户隐私空间,但依旧保持在视线范围内。
苏清欢的手心微微出汗。她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她缓缓拉开厚重的金属箱门。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深褐色的、样式古朴的檀木书箱。正是父亲生前最珍爱的那一个!
心脏骤然缩紧!她几乎能闻到那熟悉的、淡淡的檀木和旧纸张的混合气息。
她迅速将书箱取出。箱子不大,却异常沉重。她按照指令,没有做任何停留,也没有尝试打开,直接将其放入带来的一个大型手提袋中,拉上拉链。
“可以了。”她转身,对经理说道,声音保持平静。
经理点点头,陪同她离开保险库,办理完最后的签收手续。
整个过程顺利得近乎诡异。没有遇到任何盘问或阻拦。顾景深的安排,天衣无缝。
走出银行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清欢提着沉甸甸的手提袋,按照撤离路线,快步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地下停车场。一辆看似普通的网约车正在指定位置等待。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司机同样沉默,确认身份后立刻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车流。
车辆平稳行驶,并未前往任何已知的安全屋,而是驶向了城郊一个高档别墅区,最终停在了一栋独栋别墅的车库前。车库门自动打开,车辆驶入后迅速关闭。
“安全点。绝对保密。等待指示。”司机终于开口,说完便下车离开,留下苏清欢一人。
车库内有直通别墅内部的房门。苏清欢提着箱子走进去。别墅内部装修奢华却冰冷,没有人气,显然是一处备用的安全屋。
她反锁所有门窗,拉上窗帘,最后来到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的内室书房。她将手提袋放在宽大的书桌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再次加速。
父亲的书箱……就在眼前。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轻轻抚摸着光滑微凉的檀木表面,上面还残留着父亲常用的那款墨水的淡淡痕迹。无数回忆涌上心头,鼻尖发酸,但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她检查了一下书箱的锁。那是一种老式的黄铜扣锁,并没有真的锁死,只是扣上。她深吸一口气,解开了搭扣。
缓缓掀开箱盖。
预想中堆满文件的景象并未出现。箱子里东西并不多,摆放得异常整齐。
最上面,是一封没有信封、直接折叠着的信纸,纸张微微泛黄。信纸下方,是一本厚厚的、皮革封面的笔记本。笔记本旁边,则是一个小巧的、黑色金属外壳的加密移动硬盘。
她的目光首先被那封信吸引。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展开。
熟悉的、苍劲有力的字迹瞬间映入眼帘——是父亲的笔迹!
“致我亲爱的女儿清欢: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爸爸可能已经不在你身边了。请原谅爸爸的隐瞒和可能带给你的危险。有些事,我不得不做,有些真相,我必须追寻……”
开篇第一句,就让苏清欢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父亲……他早就预料到了危险?!这封信……是他提前写好的遗书?!
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近期公司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深感不安。陆辰那孩子,野心太大,手段也愈发偏离正轨。我怀疑他可能利用公司的资源和渠道,在进行一些极其危险的、超出商业范畴的交易。尤其是与‘星海科技’项目相关的几笔资金流向和进口报关单,存在重大疑点,似乎与某种……受严格管制的敏感技术部件有关。”
苏清欢的心脏狂跳!父亲果然查到了!和顾景深提供的线索完全吻合!
“我暗中做了一些调查,接触了几位老友,发现水比想象中深得多,牵扯的利益网络庞大而黑暗。我可能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但我不能停下,为了公司,为了所有信任我们的人,也为了……心中的道义。”
“如果我遭遇不测,清欢,不要悲伤,不要冲动。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是我目前收集到的一些线索和推测,以及最重要的……我存放在硬盘里的一份加密数据。那是我通过特殊渠道,从海外实验室获取的、关于那批问题芯片的核心技术参数异常报告,足以证明其军用性质和非法流入的事实。密码是你母亲的生日。”
“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陆辰和林薇薇!将这些东西交给值得信赖的、有能力处理此事的人,例如……顾景深。我与他父亲曾有旧谊,此人虽背景复杂,行事难测,但底线犹存,且有足够的能力应对此局。切记,谨慎接触!”
“清欢,我的女儿,爸爸永远爱你。要坚强,要勇敢,要好好的活下去。”
信到此戛然而止,末尾是父亲的签名和日期——正是他去世前三天!
苏清欢握着信纸,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不止。父亲……他什么都知道!他预见到了危险,留下了证据,甚至……为她指明了求助的方向!顾景深!父亲竟然信任顾景深?!
巨大的悲伤、愤怒、以及对父亲深沉的思念,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瘫坐在椅子上,将信纸紧紧捂在胸口,无声地恸哭起来。
良久,她才缓缓平复下来,擦干眼泪,眼中只剩下冰冷彻骨的恨意和无比坚定的决心。
她拿起那个加密移动硬盘。父亲的最后遗物,最关键的证据。密码是母亲的生日。
她将硬盘连接至书桌上经过安全检查的电脑,输入密码。
硬盘指示灯亮起,顺利解锁!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黑曜石的阴影”。
点开文件夹,里面是大量的技术文档、数据分析图、资金流水截图、以及几段短暂的、似乎是偷录的音频文件(背景音嘈杂,对话模糊但关键信息可辨)。
她快速浏览着。技术报告详细指出了那批芯片的军用编码和性能阉割痕迹,证明其来源非法。资金流水清晰地勾勒出通过辰薇资本洗钱的路径。音频中,则有陆辰与不明身份者用隐语讨论“货物通关”和“特殊处理”的片段,以及……一段极其短暂的、陆辰压低声音对某人吩咐“医院那边……必须确保他安静下来……”的录音!
铁证如山!不仅指向走私案,更直指谋杀!
父亲……他用生命换来了这些!
苏清欢将这些数据迅速备份到多个微型存储器中,妥善藏好。
最后,她拿起了那本厚厚的皮革笔记本。翻开。
里面是父亲日常的工作笔记、会议记录、以及一些随想。她快速翻阅着,试图找到更多线索。
在笔记本最后几页,她发现了一些异常。那几页的纸张似乎比其他页更厚一些。她用指尖仔细触摸,发现其中一页的右下角,有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凹凸感。
她心中一动,拿起桌上一支铅笔,用侧锋极其轻柔地在那一页纸上均匀涂抹。
渐渐地,一行被某种隐形墨水书写、需要特殊方式才能显现的字迹,缓缓浮现出来!
那字迹略显潦草,仿佛是父亲在极度匆忙或紧张的情况下写下的:
“星海非孤舟,深渊亦有眼。旧港藏惊雷,小心……‘渡鸦’。”
星海(星海科技)?深渊?旧港?渡鸦?!
这像是一句谜语!是父亲留下的最后警告?还是指向某个更深秘密的线索?!
“渡鸦”……这是什么?代号?组织名?还是人名?
苏清欢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眉头紧锁。父亲在最后时刻,用这种方式隐藏信息,必然极其重要!
“旧港”……她猛地想起,父亲年轻时白手起家,创办的第一个小公司,名字就叫“旧港贸易”!后来公司发展壮大,重组为苏氏集团,“旧港贸易”这个名字早已弃用多年,只存在于极老的档案中。
难道……父亲在暗示,“旧港”里藏着什么东西?!和“星海科技”有关?和芯片案有关?!
而“渡鸦”……这个词,让她莫名地联想到顾景深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和他那神出鬼没的行事风格……
就在这时,书房内的专用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寂静。
是顾景深。
苏清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巨浪和无数疑问,接起了通讯。
“东西拿到了?”顾景深的声音传来,依旧冰冷平稳。
“拿到了。”苏清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父亲的信,一些线索,还有一个加密硬盘,里面有关键技术证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很好。”顾景深的声音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恢复如常,“硬盘内容,传输到指定加密云端。原始硬盘彻底销毁。其他物品,原地封存。”
“我父亲的信里……”苏清欢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隐瞒关于“渡鸦”的谜语,只说了另一部分,“他提到,让我可以信任你。”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久到苏清欢以为通讯中断了。
终于,顾景深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平时似乎更低沉了一些:“苏明远……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他没有承认或否认,只是给出了一个评价。
“硬盘数据我会传输。”苏清欢说道,“但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说。”
“我父亲第一个公司,‘旧港贸易’,你知道多少?”她试探着问道。
电话那头的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虽然极其短暂,但苏清欢敏锐地捕捉到了。
“……为什么问这个?”顾景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只是突然想到一些旧事。”苏清欢含糊道。
顾景深沉默了几秒,缓缓道:“一家早已不存在的空壳公司。与你父亲的死无关。不要浪费时间。”
他的否认太快,太干脆,反而让苏清欢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旧港贸易”……“渡鸦”……顾景深……
父亲留下的谜语,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顾景深,在这个谜局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盟友?导师?还是……更深不可测的“渡鸦”本身?信任的基石,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却可能致命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