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无饥馑”的诏书如春风席卷大秦,却也似利刃,直刺某些阴暗角落的心窝。
中车府密室内,烛火摇曳,映着赵高阴晴不定的脸。桌上摊开着诏书抄本,每个字都像在嘲讽他。
“三年无饥馑……司农使……总领新粮推广……”他低声咀嚼这些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嬴昭声望日隆,甚至隐隐盖过长公子扶苏和胡亥!陛下信任与日俱增,竟将国之重任交予六岁稚童!
这已严重威胁他的计划,阻碍“魂族”侵蚀大秦国运的布局!
“不能再等了……”赵高眼中闪过狠厉,“墨家那条线还需时日,必须双管齐下!此子……必须尽快除掉!”
他轻击掌。
一道模糊黑影如从墙中渗出,无声跪伏面前,气息微弱几不可察。
“主人。”
“宫里我们的人,最高能接触到哪层?”赵高声音冰冷。
黑影沉默片刻,报出一个名字和职位——是嬴昭偏殿伺候的二等宫女,负责外间洒扫和简单膳食传递。职位不高,但偶尔能接触到入口之物。
“足够了。”赵高嘴角勾起阴冷弧度,“嬴昭身边有夏无且的护身玉,寻常咒杀难近,强攻更下策。但……他终究要吃喝。”
他从抽屉深处取出一精致小巧、近乎密封的玉瓶。瓶身温润,却透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此为‘彼岸殇’,无色无味,入水即溶。服后三个时辰,心脉悄然衰竭而亡,状若先天心疾,纵夏无且亲验,也绝看不出破绽。”
他将玉瓶推向黑影:“让她找机会,将此物滴入嬴昭常饮的蜜水。手脚干净,事后……你知该怎么做。”
“喏!”黑影接瓶,如融水墨迹,再次无声消失。
赵高看着摇曳烛火,脸上露出残忍期待的笑。
“嬴昭……要怪,就怪你挡了路,还拿了太多不该存世之物……”
……
翌日下午。
嬴昭刚从少府工坊视察新一批曲辕犁回偏殿,小脸带丝疲惫。推广事千头万绪,纵有父皇支持和蒙毅王贲帮忙,许多事也需他亲自过问。
“殿下,喝点蜜水润润喉吧。”一名面容普通、眼神略闪的宫女,低头端着小玉碗上前。碗中是温水化开的蜂蜜,清甜可口,是嬴昭平日所爱。
嬴昭正觉口渴,随口道:“放那儿吧。”
“是。”宫女将碗轻放案几,手指似不经意极快拂过碗边,动作细微难察,随即躬身退下,过程看似平常。
然就在她退下瞬间——
【叮!检测到宿主日常饮用物被注入高浓度混合生物毒素!毒性剧烈,可致心脉衰竭!】
【触发被动防御机制:毒素分析……成分解析……开始中和转化!】
一连串急促系统提示音在嬴昭脑中炸响!
嬴昭小身体猛一僵,正欲端碗的小手顿在半空。
毒?!
有人下毒?!
光天化日,在他偏殿里?!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冲上天灵盖!若非系统预警,他恐怕……
他强压心中惊涛骇浪和后怕,小脸努力维持平静,甚至打个小哈欠,仿佛随口一说,并未立饮。
目光却如精细扫描仪,飞快扫过殿内。那送蜜水宫女已退至外殿,看似擦拭桌椅,但眼角余光却不时瞟向这边,带难以掩饰的紧张焦虑。
是她!
嬴昭心砰砰直跳。是赵高!定是他!
唯他有这动机能力,将手伸进自己偏殿!
怎么办?立刻喊人抓?打草惊蛇!无证据,一宫女大可抵赖,甚至反咬。赵高必有后续灭口安排,最后多半不了之。
电光火石间,嬴昭做出决定。
他佯装未察,伸个懒腰,重拿竹简看了起来,似全忘了那碗蜜水。
时间点点流逝。
那宫女额头渐渗细密汗珠,眼神越发焦急。她不时瞥向殿外日晷,计算时间。此毒需尽快服下才能效佳,拖久易生变。
嬴昭用眼角余光将她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又过一炷香,嬴昭觉差不多了,这才放下竹简,似刚想起般,端起那碗蜜水。
宫女心瞬间提嗓子眼,死死盯他手。
嬴昭将碗送嘴边,作势要喝,却在唇将碰碗边刹那,停下。
他微蹙小眉头,咂咂嘴,疑惑自语:“嗯?今日蜜水……味似有些特别?”
宫女身体瞬间绷紧!
嬴昭端碗,晃晃,又仔细闻闻,忽然,小脸露“恍然大悟”的笑:
“哦!本王知道了!定是厨下换了新蜜!这味……更清甜了!不错不错!”
说罢,在宫女骤然放松又极度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他“咕咚咕咚”几口,将碗中蜜水饮得一滴不剩!
甚至还意犹未尽舔舔唇,赞道:“好喝!”
宫女看着空碗,眼中闪过得逞狂喜,忙低头掩住表情,快步上前接空碗:“殿下喜欢就好,奴婢告退。”
她几乎脚软退出偏殿,急着向上线报“喜讯”。
看她离去背影,嬴昭小脸笑容瞬消,取而代之是一片冰寒。
【叮!毒素已完全中和转化!宿主身体无碍。转化产物:高浓度葡萄糖溶液(无害,可快速补体力)。】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嬴昭感受体内,确无不适,反因那碗被系统转化的“超级糖水”,觉精力充沛不少……
“赵高……你就这点手段?”嬴昭心中冷笑。
但他知,这只开始。一次败,绝不会让那毒蛇死心。
必须揪出宫内毒线!还要给赵高个“惊喜”!
他沉吟片刻,心有计较。
未声张,也未立刻找父皇告状。而如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处理公务,甚至下午还兴致勃勃带蒙毅王贲去废园子加练半个时辰。
直到傍晚,他才独自一人,悄悄来到夏无且太医院。
“外祖父!”一进门,嬴昭就扑进夏无且怀里,小脸皱巴巴,带着委屈和“后怕”。
“哎哟,昭儿怎么了?谁欺你了?”夏无且一看心肝宝贝外孙这表情,顿时心疼坏,忙抱起他。
“外祖父,昭儿下午饮蜜水后,肚子隐隐作痛,还不舒服……”嬴昭眨巴大眼,声带哭腔,“但昭儿不敢告别人,怕……怕被人说娇气……”
夏无且一听,神色顿肃。嬴昭自幼体健,极少病,更不会无的放矢。
他立刻仔细为嬴昭诊脉,又查他舌苔、眼底。
脉象平稳有力,比牛还壮!毫无中毒或病迹象!
夏无且眉头紧锁:“昭儿,你确定腹痛?现在呢?”
“现在……似又好多了……”嬴昭“犹豫”道,“就是当时有点难受……外祖父,是否那蜜水不净?可我见那送蜜水的宫女姐姐很认真……”
“宫女?”夏无且眼中精光一闪,为太医令,他太清楚宫闱那些见不得光手段!尤其现外孙风头正盛,不知碍了多少眼!
“是哪个宫女?何时送的?”夏无且声沉下。
嬴昭“努力”回忆,说出时间和那宫女大致特征。
夏无且不再多问,他将嬴昭放下,慈爱摸他头:“昭儿别怕,许是今日累了。外祖父这儿有些安神糖丸,你拿去吃。此事莫声张,外祖父会查清。”
他给嬴昭几颗蜂蜜药材搓的滋补小药丸,安抚住他。
送走嬴昭后,夏无且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他立刻唤来绝对心腹药童,低声吩咐几句。
当夜,那下午送蜜水的二等宫女,在下值回住处路上,经一偏僻宫道时,忽被一条沾强效迷药布巾从后捂口鼻,瞬间昏迷。
等她醒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完全陌生、弥漫浓郁药味的密室中。
而面前,坐着脸色铁青、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太医令,夏无且!
她身边,还放着那只她下午用过的玉碗,碗底残留一点点水渍已被刮下,正进行某种检验。
“说!”夏无且声冷得无一丝温度,“今日下午,你在九殿下蜜水里,加了什么?”
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如筛糠,还想狡辩:“奴婢……奴婢没有……”
“哼!”夏无且猛拍桌,将一份刚由心腹药童紧急检出的报告摔她面前(报告显碗底残留物含数种极罕见烈毒成分,虽微量但性质明确),“此乃‘彼岸殇’!说!谁指使你?!”
见那报告及夏无且洞悉一切的眼神,宫女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瘫在地,涕泪横流:“是……是宫中采买处张内侍让奴婢做的……他……他抓住了奴婢家人把柄……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
她砰砰磕头,将如何接令,如何下毒,一五一十全招了。
夏无且面无表情听,心中却掀惊涛骇浪和滔天怒!
竟真有人敢在宫中,对昭儿下此毒手!
“那张内侍,又听命于谁?”夏无且逼问。
“奴婢……奴婢不知……张内侍只说是上头意思,办成了,就能救奴婢家人,还能得千金……”
夏无且知,线索到此,恐难再直溯上游。对方既敢下手,必做好断尾准备。
他看一眼吓几乎昏厥的宫女,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此人,绝不能留。但,也不能就这么简单处理。
他沉吟片刻,心中有了一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的计划。
……
半个时辰后,一个惊人消息如暗流,在宫中某些特定渠道悄然传开:
九皇子嬴昭,突发急病,上吐下泻,太医令夏无且已连夜入宫诊治,情况不明!疑似……食物中毒!
消息传到赵高耳中时,他正在赏一幅古画。
闻言,他执笔手微一顿,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露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阴冷笑意。
“彼岸殇……发作起来,确像急性肠胃恶疾……”
“嬴昭……你终于,还是栽了……”
“接下来,就该是‘悲痛欲绝’的陛下,和那场盛大的……国丧了!”
他放下笔,心情无比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