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军事博物馆，独立功勋展厅。
楚云飞的脚步，彻底定住了。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展厅中央那架银白色的战机上。
米格-15。
机身线条如猎豹般流畅，充满了致命的力量感。机翼上那颗鲜红的五角星，在穹顶射灯的照耀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痛了他的眼睛。
哪怕隔着数十年的光阴，哪怕只在对岸被列为最高机密的战报中窥见过它的只言片语，楚云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东海的“守护者”。
当年，就是这只钢铁铸就的猛禽，将东京上空变成了华夏空军的狩猎场。
楚云飞拄着文明杖的手，青筋微微凸起。
他想起了那份战报上，冰冷而绝望的文字。
想起了那艘如深海巨兽般浮出水面的“定远”号。
想起了那一道从天而降，将一座岛礁从地图上彻底抹去的神罚之光。
更想起了那个站在麦克阿瑟与朱可夫面前，只用一句话就压得两大强权喘不过气的男人。
林凡。
一个近乎神明的名字。
庆幸。
楚云飞的心底，只剩下这两个字。
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
与这样的力量，与这样的国家为敌，不是螳臂当车，而是飞蛾扑火。
“老先生，这就是‘天罚’行动的领航机，代号‘守护者一号’。”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抑制不住的骄傲。
楚云飞侧目，看到一名身着军装，英姿飒爽的年轻女讲解员。
女孩的眼睛很亮，充满了这个时代特有的自信与朝气。
“当年，凌风将军就是驾驶着它，清空了前往东京的航线，为我们洗刷了百年的屈辱。”
楚云飞缓缓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蒙皮，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那上面，承载的重量，他承受不起。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粗粝，仿佛带着晋西北风沙味儿的声音，在他身后冷不丁地响起。
“看傻了？”
“这玩意儿，当年打得小鬼子哭爹喊娘。你那点家当，不够它塞牙缝的。”
这声音！
这该死的，化成灰他都认得的声音！
楚云飞的身体猛地一僵，脊背瞬间挺得笔直。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没有军衔，布鞋上还沾着泥点，手里慢悠悠地转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
那张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风霜。
可那双眼睛，却依旧像出鞘的刀子，锐利得能剜进人心里。
李云龙！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又被无限压缩。
苍云岭的炮火。
赵家峪的酒香。
淮海雪原上的枪声。
一幕幕往事，在两人眼中炸开，翻涌，最终归于沉寂。
死敌。兄弟。
对手。同胞。
半个世纪的恩怨情仇，在这一眼中，尽数了然。
楚云飞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扯出一丝极其复杂的弧度。
“李兄，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德行。”
“彼此彼此！”
李云龙咧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大步上前，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粗糙大手，就这么直愣愣地伸了过来。
“穿得人模狗样的，比当年在赵家峪的时候，阔气多了！”
楚云飞也伸出手。
两只苍老的手，一只粗糙如树皮，一只儒雅而坚定，跨越了海峡，跨越了主义，跨越了半个世纪的时光，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
李云龙拉着他，自顾自地走到展厅角落的长椅上坐下，浑然不顾旁边陪同人员惊愕的目光。
“楚兄，知道这丫头是谁吗？”
李云龙用下巴指了指那名正在为其他游客讲解的女军官。
楚云飞摇头。
“她爷爷，王喜奎，当年是老子独立团的神枪手，在掩护老子突围的时候，被鬼子九二式重机枪打成了筛子。”
李云龙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
“这丫头，京城大学物理系的高材生，林凡那小子的关门弟子之一。毕业了，非要来这儿当个讲解员，说要把她爷爷那辈人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楚云飞心头剧震。
他再次看向那个女孩，眼神彻底变了。
女孩正在给一群孩子讲解，她没有照本宣科，而是用最生动的语言，讲述着那些冰冷武器背后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和不屈的灵魂。
那神态，那自信，那由内而外散发的光芒……
楚云飞忽然明白了。
他看着59式坦克的洪流模型，看着直插云霄的防空导弹，看着眼前这架功勋战机。
这些，固然令人震撼。
但真正让他感到敬畏，甚至感到一丝恐惧的，是眼前这个女孩。
是千千万万个，像她一样，被灌注了全新思想与知识的，新一代的中国人。
这，才是林凡留给这片土地，最可怕的武器。
是真正无法被战胜的“火种”。
夕阳西下，余晖将两位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楚云飞看着博物馆外车水马龙的盛世景象，看着远处训练归来，高唱军歌的年轻士兵，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李兄，”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我看到了一个……我当年梦想中的国。”
李云龙脸上的笑意收敛了。
他沉默着，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楚云飞的肩膀。
“扯淡。”
他看着远方，目光悠远。
“没什么你我，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只不过，咱俩走的路不一样。”
楚云飞眼眶一热，强忍着没有失态。
是啊。
殊途同归。
临别时，两人站在博物馆门口。
“下次来，我带你去西北的戈壁滩上转转，让你瞧瞧咱们压箱底的新家伙，保准吓掉你的假牙！”李云龙大笑着，捶了楚云飞一拳。
“好。”楚云飞重重点头，“也欢迎李兄，去对岸看看，看看那边的风光。”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目送着楚云飞的车队消失在车流中，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他转过身，望向京城大学的方向。
那里，林凡那个“小王八蛋”，正在为这个国家，点燃一堆又一堆的火。
而他，李云龙，和这支军队，就是守着这些火堆的，最忠诚的看门人。
李云龙咧嘴一笑，眼神却变得无比锐利。
看好了家，才能去收拾南洋那帮藏在阴沟里的老鼠。
石井四郎……
这笔账，还没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