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起京城街道上的第一片落叶。
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在放学的车流人潮中不急不缓地穿行。
骑车的是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面容清秀,神色平静,和周围千千万万个为生活奔波的身影,没有任何区别。
他叫林方。
京城大学物理系,一名普通的教授。
没有人知道,这个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会在路边摊买一个烤红薯当晚饭的男人,曾用“林凡”这个名字,亲手撬动了整个世界的格局。
昆仑山下的惊天巨响,将一个神话时代彻底封存。
而他,选择将自己,归还于人海。
……
京城大学,阶梯大教室。
下午两点的课,一点半不到,里面已经座无虚席,连过道上都挤满了自带小马扎的学生。
其中大半,都不是物理系的。
“听说了吗,隔壁化工系的系草,为了占林方教授课的第一排,昨天晚上就在这儿打地铺了!”
“值了!听林教授一堂课,胜读十年书!我上次听他讲相对论,回来之后看我们系的流体力学,思路一下子就通了!”
“何止啊,他讲课从来不带课本,所有公式信手拈来,而且总能用最简单的例子,把最深奥的道理讲明白。这哪是教授,这是谪仙人吧!”
学生们的窃窃私语中,充满了混杂着崇拜与好奇的敬畏。
上课铃响。
林方夹着几张讲义,准时走进教室。
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今天,我们继续讲电磁场。”
林方的声音很温和,没有多余的废话,拿起粉笔,转身就在黑板上写下一行行优美得如同艺术品的麦克斯韦方程组。
他没有照本宣科。
“大家看这个方程,它告诉我们,变化的磁场能产生电场。”
“想象一下,你不是在教室里,而是在一片空无一物的宇宙中。你手里有一块磁铁,你晃动它。”
“这一晃,就在你周围的空间里,激起了一圈圈变化的磁场。而这些变化的磁场,又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在更远的地方激发出电场,电场又激发磁场……”
他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着示意图,语言简单到像是在讲一个童话故事。
“这个由电到磁,由磁到电的链式反应,就是电磁波。它不需要任何介质,就能在真空中传播。”
“光,就是其中一种。”
“它从太阳出发,跑了八分钟,来到我们面前,温暖了我们。”
“一个简单的物理定律,却是宇宙最底层的浪漫。”
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
冰冷的公式,在他的讲述下,仿佛拥有了生命和温度。
讲到一半,林方突然停下笔,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么,我们有没有可能,创造一种特殊的场,它不是由空间本身的结构扭曲产生的?如果这种场也以波的形式传播,它会携带什么信息?”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所有学生都愣住了。
空间本身的结构扭曲?
这是什么概念?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教科书的范畴!
但林方这个问题,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每个热爱物理的年轻人心中,都激起了无尽的涟漪。
他们开始顺着这个思路疯狂地思考,眼神越来越亮。
林方看着台下那些闪烁着求知光芒的眼睛,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他没有公布答案。
但他已经将一颗名为“引力波”的种子,种了下去。
“好了,大家课后可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他轻轻敲了敲黑板,将话题拉了回来。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前排,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学生,突然站了起来。
他叫陈东,是物理系公认的天才,也是林方的头号“粉丝”。
他涨红了脸,似乎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林教授!”
林方看向他,目光带着鼓励。
“我……我有一个问题,和今天的课无关。”陈东扶了扶眼镜,深吸一口气,“我读过很多科学家的传记,牛顿,爱因斯坦……我觉得他们是巨人。但是听您的课,我总有一种感觉……”
“您好像……无所不知。无论是多前沿的理论,在您口中都像是常识一样。”
“所以……同学们私下里都在猜……”
陈东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整个教室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您……您是不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智者?”
“噗——”
话音刚落,全班哄堂大笑。
但笑着笑着,很多人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个问题,虽然荒诞,却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陈东窘迫地站在那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方没有笑,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星空,一片大海,还有一段无人知晓的峥嵘岁月。
良久,他只是微微一笑。
“下课。”
他没有回答,转身走出了教室。
那个笑容,却比任何回答,都更让人浮想联翩。
……
夜深了。
林方住的筒子楼里,他房间的灯还亮着。
一张木桌,一把椅子,一盏台灯,一摞摞高高的书籍和学生们的作业本,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他正在批改作业。
看着那些作业本上,虽然稚嫩,却充满了奇思妙想的推演和假设,他心中一片安宁。
这,才是他留给这个国家,最宝贵的“火种”。
不是那艘沉在海底的“定远”,也不是那座封存在昆仑山深处的“创世纪”。
而是这些,正在茁壮成长的,能够独立思考,敢于质疑,并且拥有创造奇迹能力的,年轻的头脑。
他偶尔也会在深夜,独自一人,仰望星空。
会想起李云龙那张牙舞爪的脸,想起赵刚语重心长的劝慰,想起李特重新站起来时,那个铁血元帅流下的眼泪。
但那些波澜壮阔的记忆,很快就会归于平静。
他享受现在的生活。
享受着作为一个普通教师的平凡与伟大。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是同系的一个老教授,抱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
“小林,还没休息呢?正好,院里收到一批下面单位送来的技术咨询函,你学问好,帮忙看看?”
“好的,王教授。”
林方接过文件,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为国家各部门提供理论支持。
他随意地翻阅着。
“关于高炉炼钢脱硫工艺的优化……”
“关于新型水坝涡轮机叶片材料的强度计算……”
都是些常规的技术难题。
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份文件上。
这份文件的牛皮纸袋上,盖着鲜红的“军事绝密”印章。
他抽了出来。
标题是:《关于我国西南边境地区出现的新型强电磁干扰现象的初步报告及解决方案请求》。
报告的行文风格,粗糙、直接,甚至夹杂着几句骂娘的脏话。
“……他娘的,敌人这回搞出来的新玩意儿,邪乎得很!雷达一开机,屏幕上就是一片雪花,啥都看不见!通讯也断断续-续,跟闹鬼一样……”
“……我们试了所有办法,都不管用!这要是打起仗来,咱们的飞机坦克不都成了瞎子聋子?!”
林方的目光,落在了报告的末尾。
那里,是一个龙飞凤舞,几乎认不出来的签名。
李云龙。
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和语气,林方那平静如水的心湖,终于荡起一丝涟漪。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老伙计,还是这个德行。
他拿起桌上的红钢笔。
没有像过去一样,轻而易举地写下完整的解决方案。
“火种”已经点燃,他不能再做那个无所不能的“神”。
但他也不是冷血的怪物,更不会对老战友的求助和国家的安危视而不见。
沉吟片刻,他抽出一张空白的稿纸。
在上面,只写下了一行简短的提示:
“频谱分析,跳频通信,定向滤波。”
没有解释,没有公式,只有三个最关键的词。
写完,他将这张纸条,连同李云龙的报告,一起装进一个新的信封。
信封上,他没有写李云龙的名字。
而是写下了另一个地址:
“国家第一重型工业研究所,钱振华总工程师亲启。”
做完这一切,他将信封交给门外等候的机要员。
“麻烦了,请务必送到。”
他知道,这三个词,对于现在的钱振华和他的团队来说,或许如天书一般。
他们可能要为此熬上无数个日夜,进行无数次失败的实验。
但这,正是“火种”计划的意义所在。
他给了他们方向。
剩下的路,必须由他们自己走出来。
他相信他们。
就像他相信,那个在课堂上敢于质疑他的年轻人,有朝一日,或许真的能触碰到宇宙的脉搏。
林方关上灯,推开窗。
月光洒了进来,清冷如水。
他望着西南方向,仿佛能看到李云龙在指挥部里急得跳脚骂娘的样子。
“老李,别急。”
他轻声自语。
“你的兵,已经长大了。”
这一次,他们会靠自己的力量,为你打造出一面新的,坚不可摧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