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也是最无情的刻刀。
自戈壁滩上那一声“昆仑”的咆哮,宣告华夏有了自己的“心脏”,又是数年光阴,悄然流逝。
北平,国家生物工程与机械研究所。
这里没有战场的硝烟,却有着比战场更熬人的寂静。
李特,那个曾经的王牌飞行员,像一棵树,深深扎根在了这里。
他身上再也看不到飞行员特有的桀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宽大的白大褂,乱糟糟的头发,布满血丝的双眼,还有指甲缝里永远洗不干净的机油,成了他新的标志。
从蓝天到大地,从万米高空到图纸上不足一毫米的线条,他将一个飞行员对天空的全部热爱,都转化成了对机械的极致追求。
他像是在打造一架能在大地上行走的“战机”。
每一个零件的强度,每一个关节的扭矩,每一根线路的走向,都必须达到他苛刻到变态的标准。
这个曾经摔碎了梦想的年轻人,正试图用一堆冰冷的钢铁,为自己,也为更多人,重新锻造一根不屈的脊梁。
……
几年后,初秋。
北平工人体育场,第一届全军伤残军人运动会。
这里没有健全运动员的矫健身姿,却有着一种更加震撼人心的力量。
看台上人山人海,他们脸上的神情,混杂着敬意、心疼与期待。
李云龙坐在最前排,笔挺的元帅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局促。
他身边的赵刚,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位老伙计紧绷如铁的身体。
“老李,别紧张,那小子能行。”赵刚低声说。
李云龙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体育场中央。
那里,一个特殊的项目即将开始。
没有发令枪,没有起跑线。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兵,坐在轮椅上,被缓缓推到跑道起点。
他叫王铁山,一名老红军,在解放战争中被炮弹炸断了双腿。
他的身边,站着李特。
李特亲自带着团队,将一套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械装置,小心翼翼地为王铁山穿戴在身上。
第一代“行军者”动力外骨骼。
它看上去有些笨重,充满了工业的粗犷美感,金属连杆和液压管线裸露在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套冰冷的机械,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身上。
李特俯下身,在王铁山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然后退到一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数据终端,手心全是汗。
王铁山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
他按下了手臂上的启动按钮。
“嗡——”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响起,外骨骼的指示灯由红转绿。
在全场数万人屏息的注视下,王铁山双手撑住轮椅扶手,身体开始微微前倾。
他身后的液压杆开始发力,带动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向上抬起!
这是一个无比缓慢的过程。
老人紧咬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身体因为不适应这股外力而剧烈颤抖。
看台上的李云龙,两只手死死抓着前排的栏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苍白。
他的心脏,也跟着那个缓慢站起的身影,被一点点揪紧。
终于!
在一声沉闷的机械锁定声中,王铁山,这个在轮椅上坐了十几年的老兵,颤颤巍巍地,却无比真实地,站了起来!
他重新用“双脚”,踏在了这片他曾用生命去扞卫的土地上!
那一刻,整个体育场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山呼海啸般的掌声,轰然炸响!
无数人站了起来,许多老兵的家属,捂着嘴,泪流满面。
王铁山没有理会掌声。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陌生的“腿”,浑浊的眼中,泪水奔涌而出。
他抬起头,望向百米外的终点。
那里,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在迎风飘扬。
他迈出了第一步。
“哐当!”
金属脚掌重重地砸在塑胶跑道上,笨拙,而又充满了力量。
他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外骨骼的平衡系统迅速介入,稳住了他的身形。
第二步。
第三步。
一步,又一步。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一百米,他走了十几年。
跑道边,李特双眼通红,嘴里不断念叨着:“稳住……核心功率稳定……左腿步态补偿……稳住啊……”
看台上,李云龙的眼眶早已湿润。
他看着那个在跑道上艰难前行的身影,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因为紧张而浑身颤抖的李特。
一个,是驾驶着战机,在万米高空与死神共舞的王牌飞行员。
一个,是穿着沉重的钢铁,在大地上与命运抗争的钢铁战士。
是同一个兵。
是同一个魂。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冲锋。
终于,王铁山走到了终点。
他站在那面鲜红的旗帜下,汗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从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
他缓缓抬起右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国旗,敬了一个无比标准、无比庄严的军礼!
“轰!”
那一刻,全场观众的情绪被彻底点燃!
掌声、欢呼声、哭泣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体育场的顶棚。
一个老兵,重新站立的尊严。
一个国家,用科技给予英雄的最高敬意。
这,就是最响亮的胜利宣言!
李云龙再也绷不住了。
这个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元帅,此刻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他终于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林凡那个小王八蛋,当年为什么那么“狠心”。
重返蓝天,那只是一个人的胜利。
而让千千万万个折翼的雄鹰重新站立,这,才是一个民族的胜利!
他的兵,李特,没有输。
他娘的,他赢了!
赢下了另一片更广阔的战场!
……
夜,西山,一处僻静的院落。
林凡刚送走一批科学家,正准备休息。
院门被推开,李云龙提着一瓶最劣质的地瓜烧,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没穿元帅服,就是一身旧军装,领口的扣子解开着,满身的酒气。
他走到林凡面前,没说话,把手里的酒瓶往石桌上一顿,又从兜里摸出两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
“咕嘟咕嘟”,他倒满了两杯。
他端起一杯,递给林凡。
林凡接过来,看着他。
李云龙的眼睛还是红的,但里面没有了那天的愤怒与绝望,只剩下一种洗尽铅华的平静和释然。
“老子……不跟你道歉。”李云龙端起自己的缸子,声音嘶哑,“那天,老子没说错,你他娘的,就是个冷血的怪物。”
林凡没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可他娘的……”李云云仰头,将满满一杯辛辣的地瓜烧灌进喉咙,辣得他龇牙咧嘴,“老子服了。”
他把空缸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你这个怪物,教出来的兵,是好样的。”
林凡笑了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像一团火在胸中烧开。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就这么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月光洒在小院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瓶酒见底,李云龙站起身,晃晃悠悠地朝外走。
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老林,谢谢你。”
说完,他大步离去,背影在月色下,说不出的洒脱。
林凡坐在石桌旁,看着那个空酒瓶,许久。
“火种”计划已经蔚然成林。
这个国家,拥有了自我进化、创造奇迹的能力。
李云龙的心结,解开了。
李特,也在另一片战场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空。
所有他牵挂的人,所有他许下的承诺,似乎都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林凡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那里,有几颗他亲手送上去的“眼睛”,正在静静守护着这片大地。
是时候了。
是时候,为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故事,画上一个句号了。
只是,该如何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悄无声息地消失?
而那个代号为“创世纪”的基地,那个埋藏着一个文明所有奇迹的红色按钮,又该如何被彻底封存,成为共和国地图上,一个永远找不到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