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得令人不安。
顾彦没有再召见林默，也没有布置新的外勤任务。林默被要求留在办公室里，处理大量的“历史项目资料”。这些资料被加密存储在独立的内部服务器中，内容五花八门，涵盖了全球范围内数十年间各种未被公开或无法解释的事件报告——从无法确认的UFo目击，到某些地区流传的“超自然”现象，再到一些涉及未知生物或奇异能量的边缘科学研究记录，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古代遗迹中发现的、不符合当时科技水平的奇异造物的分析。
这简直就是一个“异常现象”的数据库。顾彦似乎想通过让他接触这些海量的、真伪难辨的信息，来潜移默化地影响他的认知，或者观察他在面对这些超越常理的内容时，会表现出怎样的兴趣倾向和逻辑判断。
林默立刻明白了顾彦的意图。这是一种更高级、也更隐蔽的试探。如果他表现出过度的热情、异于常人的洞察力，或者对某些特定类型的“异常”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理解”，都可能暴露他并非普通人的事实。
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优秀的、但思维模式完全在“科学框架”内的分析师。
于是，林默将自己沉浸在数据的海洋里。他阅读每一份报告时都带着审慎的怀疑态度，用红色标注出报告中逻辑不清、证据不足或明显带有主观臆测的部分。对于无法解释的现象，他优先考虑现有科学的局限性、观测误差或人为造假的可能性，只在极少数证据链相对完整、多个独立信源交叉验证的情况下，才会标注“存在无法解释的疑点，建议有条件时进行复核”。
他撰写分析摘要时，文风冷静、客观，甚至有些刻板。他刻意避免使用任何带有神秘主义或超自然色彩的词汇，而是采用“未确认飞行物”、“未知自然现象”、“待验证的生物信号”等中性术语。他将自己的角色定位为一个挑剔的、只认证据的数据筛子，而不是一个对“异常”本身充满好奇的探索者。
这项工作极其耗费心神。他不仅要快速消化和理解这些光怪陆离的信息，还要时刻警惕，确保自己的分析和反应始终处于“正常人”的范畴。几天下来，他感到一种精神上的疲惫，仿佛大脑的每一个褶皱都被这些真真假假的“异常”信息填满、摩擦。
期间，顾彦偶尔会通过内部系统，随机抽取他提交的分析报告浏览，但从未给出任何评价或指示。这种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监视和评估。
这天下午，林默正在分析一份关于南美洲某雨林深处发现的一种散发微光的奇异真菌的报告，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林默抬起头。
门推开，进来的不是顾彦，也不是他的秘书，而是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他身材瘦高，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专注和些许疏离感。
“林默专员？”男人开口，声音温和，但语调缺乏起伏，有点像……那个陈先生，但没那么深的空洞感。
“我是。你是？”林默站起身，保持着礼貌。
“我姓秦，秦屿。特殊项目调研部的技术顾问。”男人自我介绍，同时目光快速扫过林默的办公桌和屏幕，“顾总让我来跟你对接一下，关于‘光谱偏移现象’的数据建模问题。”
秦屿？技术顾问？林默心中一动，这是他在这个部门见到的第一个“同事”。
“秦顾问，你好。请问是什么光谱偏移现象？”林默配合地问道，心中警惕并未放松。
秦屿走到林默电脑旁，很自然地操作起来，调出了一组复杂的光谱数据图。“就是你上周提交的，关于城西工业区‘异常光影’报告附件里的数据。我在后台复核时，发现其中几个时间点的环境光频谱，存在极其细微的、超出仪器误差范围的蓝移现象，虽然幅度很小，但模式很有特点。”
林默心中一震！他提交报告时，确实附上了监测仪记录的原始环境数据包，但他自己当时专注于能量波动和那个符号，并未对光谱数据进行如此深入的、近乎苛刻的复核！这个秦屿，竟然能从海量数据中捕捉到如此细微的、连他都忽略了的异常！
是顾彦派他来进一步验证自己的报告？还是这个秦屿本身就有某种……超越常人的观察力或技术手段？
“蓝移？”林默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专业上的兴趣，“我当时主要关注电磁和辐射读数，对光谱数据确实没有进行这么细致的分析。秦顾问你的意思是，这种蓝移现象可能暗示了某种……未知的光源或者物理过程？”他将问题抛回给秦屿，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这种蓝移是否与当时感知到的能量波动有关。
秦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也可能是仪器本身的系统误差，或者当时大气环境的特殊扰动。我需要更详细的现场环境参数，以及……你当时在现场，有没有注意到任何与之相关的、哪怕是非常细微的视觉异常？比如光线的颜色、质感，或者空气的折射率有无瞬间变化？”
又一个针对现场感知的试探！而且来自一个看似专注于技术的“同事”！这个秦屿，究竟是纯粹的技术人员，还是顾彦安排的另一个观察者？
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当时的场景。那股能量波动很微弱，并未引起明显的视觉现象。他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没有。我当时在现场，视觉上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光线、颜色都很正常。如果存在这种细微的光谱偏移，恐怕确实需要更精密的仪器或者排除其他干扰因素才能确定。”
他再次坚守了“未感知”的立场。
秦屿盯着林默看了几秒钟，那双透过镜片的目光似乎带着某种量化的审视。然后，他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好的，我知道了。数据我再核对一下。打扰了。”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寒暄。
办公室门再次关上。
林默缓缓坐回椅子上，感觉后背有些发凉。这个突然出现的秦屿，其专业能力和敏锐度令人心惊。他像是一个精密的人形检测仪，能从最细微的数据缝隙中挖掘出潜在的“异常”。而他看似随意的提问，也直指核心。
顾彦的“观测”网络，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立体。不仅有陈先生那样拥有古老神秘手段的存在，还有秦屿这种凭借顶尖科技和超凡洞察力进行分析的“技术派”。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每一个方向都可能触及警报。而他对这张网的了解，还只是冰山一角。
接下来的路，恐怕会更加难走。他必须更加小心，不仅要在顾彦面前演戏，还要应对这些身份不明、能力各异的“同事”。
数据迷雾的背后，是更加深邃的陷阱。而他，必须在这迷雾中，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