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降书签署异常顺利。
议事厅内,香炉青烟袅袅,云雪萍提笔落款,动作间却频频望向垂首静立的兰灏,母子二人之间似有未尽之言流淌。兰策对此视若无睹,只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厅内神色各异的众人,随即转身便往外走。
刚出厅门没多远,武敬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他左右张望,确认无人留意,这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谄媚问道,“世子爷,您这就要启程离岛了?”
兰策脚步未停,只淡淡应了一声,“嗯。你还有事?”
武敬又紧张地回头瞥了一眼议事厅方向,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那个,孟语娇那儿,您就,不管了?任由她继续在岛上,这不虎视眈眈的?”
兰策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怎么?那不是你的‘娇娇’吗?这么快就散伙了?”
武敬脸上瞬间堆满尴尬,挠了挠头,赔着笑脸道,“哎呦~世子爷您说笑了!属下既已投入您门下,自然是弃暗投明!她一介女流,心思歹毒,我跟她还能有什么牵扯?只是,只是她最近看我的眼神实在瘆人,属下怕您这一走,她就会对付我,这也是为了防范于未然啊!”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担忧,“她如今眼见事败,慌得很,属下是怕她,狗急跳墙。”
兰策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洞悉一切的凉薄,“离岛前这几日,你自己寻个地方躲清净便是。云雪萍好歹是一岛之主,若连这点残余势力都清理不干净,那她也算是废了。”
他侧眸瞥了武敬一眼,“放心,我既承诺于你,便不会食言。”
武敬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欣喜之色,连连躬身,“谢世子爷!谢世子爷!”
两人正说着,几乎是同时猛地回头,只见不远处的廊柱后,孟语娇正站在那里,一双美目此刻盈满了毫不掩饰的凶狠与怨毒,死死地盯着他们。
武敬被她那眼神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往兰策身后躲。
兰策却毫无惧色,反而迎着她的目光,更加冷厉地瞪视回去,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十足的警告与压迫。
孟语娇显然没料到两人会突然回头,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凶狠瞬间被惊愕取代,随即又迅速变换为不甘与懊恼,最终化为一抹难以掩饰的慌乱。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终是狼狈地猛地转过身,快步消失在廊柱之后。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所有的心思算计,所有的野心谋划,早已彻底暴露,并且宣告破产!
该死的武敬!竟敢背叛她!
该死的兰策!一个卑贱的养子,竟敢如此嚣张,选择扶持云雪萍那个废物也不选她!
该死的云林!明明已经离开了蓬莱,为什么还要回来!还带了这些人回来!
统统都该死!
兰策独自凭栏而立,海风吹动他颈间用以遮掩伤痕的丝帕,不过片刻,兰灏的身影便出现在他身后。
“策哥,”兰灏的目光落在他贴着药贴的脸颊和围得严实的脖颈上,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你的脖子和脸,这是怎么了?出了何事?”
兰策指尖轻轻拂过脸上的药贴,心底冷笑,自己还没去寻他晦气,他倒主动送上门来。他懒懒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刻意的暧昧与不耐,“这是情趣,你懂个屁?管得真宽。”
兰灏被他这话噎得一怔,嘴角微抽,一时无言。
兰策却不打算放过他,脸色一板,直接发难,“我倒要问你,昨夜深更半夜,你寻我师父作甚?”
听他问起这个,兰灏神色恢复如常,解释道,“顾前辈医术超绝,我是去恳求他救人。是我一位在外结交的朋友,独自来寻我,不料在岛上被误伤,性命垂危。”
这说辞,与顾清风昨夜所言几乎一致。兰策蹙起眉头,心中那股疑虑却未完全消散,冷哼道,“你们蓬莱岛号称海外仙山,难道连点像样的药材和大夫都找不出?别什么事都来劳烦我师父。”
见兰策似乎信了,兰灏连忙点头,“策哥说的是,我记下了。”他顿了顿,转而问道,“策哥,我们何时启程回京?”
兰策略一思忖,“岛内事务交接清楚,至少还需两日。届时我会留下人手,协助云,协助郡主处理后续事宜。”
他改了口,毕竟云雪萍已被朝廷册封。
兰灏点头,此事总算尘埃落定,“策哥考虑周全。”
“少跟我来这套,”兰策毫不领情地又送他一记白眼,“往后离我师父远点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他转身欲走,忽又想起一事,回头看向兰灏,语气带着几分审视,“那个孟语娇,你和郡主打算如何处置?”
提及此人,兰灏眼神有些复杂,带着些许恍惚,“她,毕竟是看着我长大的,与我娘也素有交情。我娘的意思,是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对这个结果,兰策毫不意外。云雪萍与兰灏对这岛上之人,似乎总存着一份不合时宜的宽容。他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随你们的便。反正谁坐在郡主这个位置上,对朝廷而言,并无不同。”
这话让兰灏脸色微变,他沉默一瞬,还是郑重道,“策哥,无论如何,此次多谢你。若非你,我与娘,恐怕至今仍被她蒙在鼓里,不知她竟存了这般心思。”
“你心里有数就好。”兰策不再多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挥了挥手,算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