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既定,忠义军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卢俊义坐镇河北,加固防线,整军经武,同时派出使者,携带秦桧勾结金虏的证据,前往刘光世、韩世忠军中,陈说利害,试图瓦解其战意。梁兴、赵云在河东则采取守势,依托山险,牢牢钉住银术可所部,使其无法东顾。
而在燕云,我深知宗干主力西调的机会转瞬即逝,必须立刻行动。
兵分两路,巩固与开拓。
我将燕云行营兵力分为两部:
第一部,由燕青、施恩统领,辅以易州王善、洙水董才等新附将领,率一万五千人马,对外号称三万,大张旗鼓,沿着燕山南麓向东西两个方向展开扫荡攻势。目标并非坚固城池,而是清扫那些兵力空虚、墙垣低矮的县城、堡寨,将涿州、易州、矾山堡、洙水等现有控制区彻底连成一片,肃清残敌,巩固这条至关重要的南部防线。同时,广泛张贴告示,宣扬忠义军“抗金护民”之策,吸纳流民,招募壮丁。
第二路,则为真正的奇兵。由我亲自率领,石秀为副,挑选五百最精锐、最擅长山地行军和潜伏作战的老兵(其中大半是当年北上时的原班底),携带轻便弩箭、短兵及十日干粮,悄无声息地西出太行山,进入金国西京道(大同府周边)地界。我们的任务并非作战,而是执行三项关键使命:联络西京道境内仍在坚持抗金的义军残部;侦察宗干与拔离速战况;以及,尝试与拔离速势力进行极其谨慎的接触。
穿越险阻,潜入敌后。
西出太行,并非易事。我们放弃战马,徒步攀越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避开金军设置的关卡哨所。时值深秋,山风凛冽,夜晚寒气刺骨。但五百弟兄无一怨言,默默跟随在我和石秀身后,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密林与峡谷之间。
七日后,我们成功潜入西京道蔚州(此蔚州与燕云蔚州非一地)境内。根据“复土盟”提供的情报和石秀提前派出的斥候,我们很快与一支活跃在蔚州南部山区的抗金义军取得了联系。这支义军首领名叫马扩,曾是北宋西军旧将,汴梁陷落后不愿降金,率残部在此坚持,如今只剩不到三百人,处境艰难。
在一处隐蔽的山谷中,我见到了这位衣衫褴褛却目光坚定的老将。当他确认我便是河北声名鹊起的“行者”武松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武都头!终于……终于把你们盼来了!”马扩紧紧握住我的手,“这些年,我们在这山里,听着你们在河北、在燕云的消息,就像是黑夜里看到了灯塔!只恨力量微薄,不能前去投奔!”
我向他说明了来意,并留下了部分弩箭和药材,叮嘱他暂时隐蔽,保存实力,等待时机。
战场边缘,暗流涌动。
告别马扩,我们继续向西,逐渐靠近宗干与拔离速交战的主战场——弘州(今河北阳原)一线。沿途所见,触目惊心。村庄十室九空,田地荒芜,随处可见倒毙的饿殍和战争遗留的残骸。两支金军主力为了争夺统治权,在这片土地上进行着丝毫不逊于对宋战争的残酷厮杀。
我们潜伏在战场边缘的山林中,通过石秀麾下好手的近距离观察,大致摸清了战局:宗干兵力占优,且得到了南宋暗中输送的物资,攻势猛烈;拔离速则凭借云中根基和部分悍勇的草原部落骑兵,据险死守,战况异常惨烈,双方伤亡巨大。
“二哥,看情形,宗干是铁了心要先吃掉拔离速。”石秀低声道,“短期内,他确实无力南顾。”
我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西方拔离速大营的方向:“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云中的‘忠臣’了。”
险中求会,与虎谋皮。
与拔离速的接触,是此行最危险也最关键的一步。我们无法,也不可能直接前往对方大营。石秀通过抓获的舌头和当地线人,费尽周折,终于联系上了一位在拔离速军中颇有地位、且对宗干心怀不满的契丹族将领——耶律余睹。
深夜,蔚州与弘州交界处一座废弃的烽燧内。我与石秀,仅带四名亲卫,在此等候。对方只允许我们最多六人入场。
蹄声嘚嘚,耶律余睹带着同样数量的护卫如约而至。他年约四旬,面容粗犷,眼神中带着草原民族的彪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忧虑。
“阁下便是河北武松?”耶律余睹上下打量着我,语气中带着审视和怀疑。他显然难以相信,搅动燕云风云的人物,竟如此年轻(相对而言),且敢亲身犯险至此。
“正是。”我平静回应,“耶律将军肯来相见,武某深感荣幸。”
“不必客套。”耶律余睹摆手,直截了当,“你们汉人有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武都头冒险至此,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开门见山,“只为告知将军与拔离速元帅一事:我忠义军,无意西进,与云中为敌。”
耶律余睹嗤笑一声:“空口无凭!尔等在燕云坐大,岂会满足于区区数州之地?”
“信与不信,在于将军。”我淡然道,“但我可明言,我之敌人,乃是侵我疆土、虐我百姓之金虏!如今燕京宗干,挟持幼主,残害忠良,更与南宋秦桧勾结,资其粮械,欲先平云中,再图南下。孰为真正的国贼,将军心中应有明断。”
我顿了顿,观察着耶律余睹的神色,继续道:“若拔离速元帅愿与我等划界而治,互不侵犯,我忠义军可保证,绝不趁贵军与宗干交战之际,袭扰后方。甚至……若宗干逼迫太甚,我等在燕云的存在,亦可牵制其部分兵力。”
这番话,半是实情,半是威胁。点明宗干与南宋的勾结是实,承诺不西进是虚(至少不是长期),暗示可在必要时有所动作则是潜在的筹码。
耶律余睹沉默良久,显然在权衡利弊。最终,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我:“武都头的话,我会如实禀报元帅。但元帅如何决断,非我所能保证。不过……若贵军真能信守承诺,不趁火打劫,于我云中而言,确是减轻了东顾之忧。”
他没有给出明确答复,但态度已然松动。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一言为定。”我抱拳。
“但愿如此。”耶律余睹还礼,随即带着护卫匆匆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返回潜伏地的路上,石秀低声道:“二哥,此人心思深沉,未必全信我等。”
“无妨。”我望着西方依旧传来隐隐喊杀声的战场,“种子已经埋下。他们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了我们的态度,在接下来与宗干的死斗中,便不敢毫无顾忌地将后背亮给我们。这,便足够了。”
西出太行,目的已然达到。燕云的后方暂时安稳,甚至多了一个潜在的、互相利用的“邻居”。现在,该回去应对南方那来自故国的刀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