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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校场中央,空气仿佛凝固了,比方才面对千军万马时更让人窒息。

围观的人群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给中间那三位主角——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两位女主角——留出了更大的“战场”。方才劫后余生的轻松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紧张感。

夏侯轻衣一步挡在赵云面前后,并未就此罢休。她双手抱胸,这个动作让她原本就窈窕的身姿更显出一种不容任何人侵犯的意味。

她扬起了那尖俏的下巴,那双平日里含情脉脉的美眸,此刻像两汪寒潭,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对面的马云禄,从她略显凌乱的鬓发,到沾着尘土却依旧合身的骑射服,再到那双因为激动而微微紧握的手。

眼神里充满了审视、挑剔,以及一丝几乎要溢出来的、冰冷刺骨的敌意。她就像一只守护着自己最珍贵宝藏的凤凰,羽翼贲张,不允许任何外来者靠近旁边的子龙。

“马小姐,”夏侯轻衣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疏离的寒意,“方才激战方歇,你不去照看马将军和令兄,反倒有闲情逸致来关心子龙?真是……兄妹情深,令人感动啊。”

她刻意在“兄妹情深”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其讽刺意味不言自明。

马云禄何曾受过这等阴阳怪气的挤兑?她原本因羞涩和激动而微红的俏脸,此刻更是涨得通红,但这次是因为怒气。少女的矜持和西凉儿女的好胜心被彻底点燃。她挺直了原本就纤细却蕴含着力量的腰肢,毫不示弱地迎上夏侯轻衣的目光,甚至微微向前逼近了半步。

“夏侯姐姐此言差矣!”马云禄的声音比夏侯轻衣更高,带着少女的清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不服输的倔强,“赵将军于我马家有大恩,更是我马云禄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来道声谢,有何不可?难道这也要先征得夏侯姐姐的同意不成?”

她特意将“夏侯姐姐”叫得又甜又脆,眼神却锐利如刀,反问得理直气壮。

“道谢?”夏侯轻衣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美眸微眯,“好一个隆重的‘道谢’。只是马小姐这‘谢’道得,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瞧你这般急切,连眼泪都顾不上擦干就跑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子龙与你有什么特别的约定呢。” 她的话如同绵里藏针,句句戳向马云禄的动机。

“你!”马云禄气结,她本就不擅这种口舌机锋,被夏侯轻衣连番抢白,又急又怒,眼圈瞬间又红了几分,但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反而昂起头,像一只被惹恼了小豹子,“夏侯轻衣!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马云禄行事,光明磊落!仰慕便是仰慕,何须遮遮掩掩!不像有些人,仗着相识早几年,便以为能圈地为王,管天管地!”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直接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圈地为王?”夏侯轻衣脸上的寒霜更重,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尖锐的棱角,“马云禄!你莫要仗着家世便如此不知分寸!子龙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谁是外人还未可知呢!”马云禄寸步不让,胸脯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亲方才的话,在场诸位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两女你一言我一语,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高,言辞也越来越锋利。她们的目光在空中激烈地碰撞,仿佛能迸射出真正的火花,那无形的气场压迫得周围的人都有些喘不过气。张绣、徐荣等人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而被夹在中间的赵云,此刻已是汗流浃背。他左看看,右看看,那张俊朗的面庞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窘迫。他几次试图开口打断:“轻衣,少说两句!马小姐,你千万别误会……那个,我……” 但他的声音如同投入惊涛骇浪中的小石子,瞬间便被两个少女激烈的声浪淹没。

“子龙\/赵将军你别说话!” 再一次,两女几乎异口同声地将他堵了回去,甚至连瞪向他的眼神都带着一致的恼火,怪他的迟钝和犹豫。

赵云被噎得彻底没了脾气,他张着嘴,一脸绝望,最终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悻悻地闭上了嘴,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几乎要退到阴影里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两股强大的旋风裹挟着,随时可能被撕碎。

这场“交锋”达到了白热化。夏侯轻衣见马云禄竟拿出父亲的话来压她,更是气得脸色发白。马云禄见夏侯轻衣如此强势,也彻底豁出去了,毫不相让。

终于,在又一轮互不相让的瞪视和无声的较劲后,夏侯轻衣冷哼一声,那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充满了不屑和决绝。她狠狠地剜了马云禄一眼,又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缩在一旁的赵云一眼,猛地一甩衣袖,转身便走,藕荷色的背影决绝而冰冷。

马云禄见状,也是怒气未平,同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更响亮的冷哼,扬起下巴,像一只斗胜了却依旧不满的小公鸡,朝着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开,脚步踩得地面咚咚作响。

随着两位女主角各自愤然离场,校场中央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才骤然一松。只剩下赵云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一脸的生无可恋,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比大战更耗心神的酷刑。

直到这时,简宇才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火把四照,将校场边缘的兵器架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中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与尘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方才的喧闹已暂时平息,众人的目光虽有意无意地避开角落,但那边的低气压仍清晰可辨。

夏侯轻衣背对着众人,面向斑驳的营墙,纤瘦的肩膀微微起伏。她并未哭泣,但紧握的双拳和紧绷的背脊泄露了她极力压抑的怒火与委屈。

方才马云禄那大胆而炽热的眼神,以及赵云那窘迫退让的模样,像两根针,狠狠扎在她的心上。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劲装,本是娇俏明媚,此刻在暮色中却透着一股倔强的孤寂。

简宇缓步走近,靴子踩在砂石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在她身后三步远处站定,并未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陪着。一阵晚风吹过,拂动夏侯轻衣颊边的几缕碎发,也带来一丝凉意。

过了好一会儿,简宇才用一种温和而不失沉稳的语调,轻轻唤道:“轻衣。”

夏侯轻衣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却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鼻音的“嗯”,算是回应。

简宇又向前迈了一小步,与她并肩而立,目光也投向那面布满岁月痕迹的营墙,仿佛在欣赏上面的斑驳。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理解与无奈。

“轻衣,”他再次开口,声音放得更缓,“师兄深知你与子龙情深意重,这一路走来,相伴相随,历经多少生死考验。从常山到如今,风风雨雨,这份情谊,早已融入骨血,岂是旁人一朝一夕、凭一时意气便可比拟的?”

他这番话,说得极慢,每个字都像是斟酌过的。夏侯轻衣紧握的拳头,不知不觉松开了些许。她依然没有看简宇,但微微侧过头,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只泛红的耳朵,表明她在认真听。

简宇的话,像一股温水流过她心间,冲开了些许委屈的壁垒。是啊,她和子龙经历了那么多,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马家小姐,又知道什么?

见她的抗拒姿态有所缓和,简宇才继续道,语气更加恳切:“你心中的不快,那份酸涩,师兄完全理解。眼睁睁看着旁人靠近他,而你却要顾及风度不能直言,这份憋屈,确实难忍。”

听到这话,夏侯轻衣猛地转回头来。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脸上,清晰地照出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那双清澈美眸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水光与不甘。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咬了咬下唇,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低声道:“师兄既知道,又何必来劝我?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后面的话,她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

简宇看着她这难得露出的小女儿情态,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怜惜。他轻轻摇头,目光变得深邃而郑重:“正因如此,正因为你是他最亲近、最了解他的人,是与他有深厚根基的人,此刻,你的态度才至关重要。”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力量沉淀下去,然后才缓缓分析利害,声音低沉却清晰:“轻衣,你细想。你若因一时之气,步步紧逼,与马小姐针锋相对,子龙他会如何?他性情重义,马家刚脱大难,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对马小姐过于苛责。而你若紧逼不放,只会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进退维谷。那种窘迫和压力,反而可能将他的心推远。你稳,则大局稳;你乱,则局面更糟。”

夏侯轻衣怔住了。她光顾着生气和嫉妒,却未曾从这个角度深思过。脑海中浮现赵云刚才那张俊脸通红、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紧。

她当然不想让子龙为难……她只是,只是控制不住那股酸意。

简宇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中的松动,趁热打铁,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引导和鼓励:“那位马小姐,今日家族初定,惊魂甫定,对子龙或许更多是一时劫后余生的感激,加上少女对英雄的仰慕,其情可悯,但其性未定。你与她相比,优势何在?不在于争一时之气,而在于你与子龙多年相知的那份从容与底气。”

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说服力:“你想想,若此时,你能以未来女主人的气度包容她一二,不与她一般见识,你的落落大方,与她的急切冒进,两相对比,恰恰彰显了你与子龙关系的牢不可破,不可撼动。这份从容,才是对她最好的回应,也是最有力的‘反击’。”

夏侯轻衣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简宇的话,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她被怒气蒙蔽的心智。是啊,自己何必自降身份,去和一个“一时感激与仰慕”的小姑娘争锋吃醋?她夏侯轻衣,是陪着赵云走过最艰难岁月的人,这份底气,马云禄有吗?

看到夏侯轻衣眼神的变化,从委屈不甘到思索,再到渐渐焕发出一种新的光彩,简宇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最后给予了轻衣一个高姿态的选项,语气温和而充满信任:“所以,轻衣,听师兄一句。你不妨……就给她一个台阶,也给你自己,给子龙,一个更宽松自在的空间。暂时的退让,不是认输,而是智慧。你的这份包容和理解,子龙他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是个重情念旧的人,你今日的委屈求全,他日只会让他更敬你、爱你,觉得你识大体,顾大局。”

夏侯轻衣彻底沉默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正好落在她脸上,那张俏脸上虽然还带着一丝红晕,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和一种沉静的力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郁闷似乎随着这口气吐出了不少。然后,她看向简宇,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淡淡的、却无比坚定的微笑。

“师兄,我明白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亮,虽然还带着一点点沙哑,但语气已然不同,“是轻衣一时糊涂,失了分寸。多谢师兄点醒。”

她转过身,再次望向赵云和马云禄所在的方向,目光不再充满敌意,而是变得复杂,带着一丝审视,一丝了然,还有一丝重新建立的、属于“青梅竹马”的自信和从容。她轻轻整理了一下刚才因情绪激动而微乱的衣袖和鬓角,姿态重新变得优雅挺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轻声说,既像是对简宇说,也像是对自己宣誓。

简宇看着她的侧影,知道劝导已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此时的夏侯轻衣,虽然还未完全释怀,但已经从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少女,变回了那个有智慧、有底气去面对感情的夏侯轻衣。她的态度,已然开始转变。

暮色渐深,营地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马云禄并未走远,她独自一人站在一架废弃的辎重车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车辕上干裂的木纹。与方才在校场中央那个像火焰般明亮夺目、毫不退让的少女相比,此刻的她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她换下了战时染血的戎装,穿着一身干净的藕荷色骑射服,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被晚风吹拂,贴在微微汗湿的额角。家族转危为安的狂喜过后,面对赵云时的羞涩激动,以及与夏侯轻衣对峙时被激起的好胜心,此刻都慢慢沉淀下来,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委屈。

她只是……只是忍不住想靠近那个光芒万丈、救了他们全家的身影,为何就变得如此针锋相对?那个夏侯轻衣的眼神,像刀子一样,让她心里堵得慌。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清晰。马云禄警觉地回头,看到是简宇,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脸上重新戴上了一些戒备,但比起方才面对夏侯轻衣时,气势已然弱了不少。她抿了抿唇,算是打招呼:“丞相。”

简宇走到她身边,并未靠得太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马云禄脸上,没有审视,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平静的理解。他先是微微颔首,语气郑重地开口,声音在渐沉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云禄小姐,”他说道,“马家刚经历大难,险死还生。你能如此快地振作,并且……不失真性情,敢爱敢恨,这份赤诚和勇气,简某深感敬佩。”

这话出乎马云禄的意料。她本以为对方是来训斥或劝退的。她抬起眼,有些诧异地看向简宇,对上那双平静而真诚的眼睛。简宇继续道:“你对赵将军的仰慕,源于他今日力挽狂澜的英姿,是光明正大的事,合乎情理,无需因此感到羞愧或不安。”

这几句话,像是一下子说到了马云禄的心坎里。她一直紧绷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许,鼻尖微微一酸,强撑出来的倔强外壳出现了一丝裂缝。是啊,她仰慕赵云,有什么错?他那么厉害,那么好……

然而,简宇话锋随即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上了理性的分析,他目光扫了一眼夏侯轻衣方才离开的方向,又回到马云禄脸上:“但是,云禄小姐,方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夏侯姑娘与子龙,并非寻常关系。他们相识于微末,一路相伴,历经生死磨难,这份感情,是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深厚无比。”

马云禄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想反驳什么,却发现无从驳起。她只是“新来的”,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不安。

简宇将她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声音放得更缓,却如锤击鼓:“你性子率真刚烈,这是你的优点。但此刻,你若强行相争,步步紧逼,只会让性情敦厚、重情重义的赵将军陷入极其尴尬的境地。他感念你马家,无法对你恶言,又顾及夏侯姑娘的感受,左右为难。如此一来,非但无法让你更接近他,反而可能让他因窘迫而退缩,也将你自己置于一个被动、甚至是不讲道理的境地。这,绝非上策。”

马云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赵云刚才那张涨得通红、讷讷无言、恨不得躲起来的模样。她心里猛地一揪。她的本意不是让他难堪啊!她只是……只是忍不住。一种懊恼的情绪悄悄滋生。

看到马云禄眼神中的敌意和好胜心逐渐被思索和些许懊悔取代,简宇知道她听进去了。他语气转为引导,带着一种长兄般的温和:“马小姐,真正的欣赏,如同品茗,需静心慢酌,而非牛饮。你何不……暂且放下锋芒,先以朋友的身份与子龙,也与夏侯姑娘相处?”

他微微笑了笑,肯定道:“你率真勇敢,爽朗大气,这本就是你独特的魅力所在,何须通过争斗来证明?你若能主动化解与夏侯姑娘的僵局,展现出你的气度和智慧,反而能让赵将军看到一个更加完整、更有魅力的你。让他自然地了解你的家世、你的性情、你的为人,这份欣赏,远比因一时冲动而产生的对立要稳固和珍贵得多。这远胜于此刻的针锋相对,你说是吗?”

马云禄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简宇的话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她之前只想着“争”,却没想到还可以“融”。是啊,如果她能和大家和睦相处,让赵云看到她的好,而不是整日争吵,岂不是更好?

最后,简宇给予了最关键的开导,他的语气充满了力量和信任,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云禄小姐,需知感情之事,并非绝对要先来后到。关键在于,是否真心相待,是否性情契合,是否能够彼此理解和支持。你与夏侯姑娘,是两种不同的光华,各有其美。”

他郑重地说:“所以,请先卸下敌意。这不仅是为了眼前的和睦,更是给你自己,也给赵将军,给彼此一个从容了解、看清内心的机会。无论最终缘分如何,你这样做了,首先赢得的是所有人的尊重,包括赵将军的尊重。这份尊重,是任何感情的基础。”

这番话,彻底打动了马云禄。她作为“天降”的不安和攻击性,在简宇这番既肯定其感情正当性,又指明更优路径的劝导下,渐渐消散。她想起赵云为难的样子,心里确实不忍。丞相的话句句在理,确实是为她着想,为大局着想。

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虽然还有一丝红晕,但眼神已经变得清澈而坚定,那份属于西凉儿女的爽快和明理显现出来。

“丞相,”她的声音比刚才清亮了许多,带着一丝豁然开朗的意味,“您说得对。是云禄考虑不周,一时意气,让赵将军为难了。”

她顿了顿,看向夏侯轻衣离开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我愿意试着和夏侯姑娘好好相处。多谢先生点醒。”

说完,她甚至对着简宇抱拳行了一礼,动作间带着武将之家的利落。虽然问题还未完全解决,但她心中的迷雾已被拨开,找到了新的方向。此刻的马云禄,不再是那个充满攻击性的挑战者,而是一个愿意用更成熟方式去争取和表达的少女了。

夜色微笼,营火跳跃,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地面上。经过简宇分别的劝导,校场中央的气氛已然不同。夏侯轻衣和马云禄被简宇请回,与赵云三人相对而立,形成一个微妙的三角。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尴尬,但先前那剑拔弩张的敌意已消散大半。

赵云站在中间,身姿依旧挺拔,但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看看左边,又瞟瞟右边,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像个等待宣判的士卒。

夏侯轻衣的发髻重新梳理过,一丝不乱。她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长而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唇瓣轻抿,似乎还在消化方才与简宇的谈话,但周身那股尖锐的寒气已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平静。

马云禄则依旧穿着那身藕荷色骑射服,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绞在一起,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她不像夏侯轻衣那样低眉顺眼,而是微微抬着下巴,眼神却有些游移,时不时快速扫过赵云和夏侯轻衣,带着一丝倔强,也有一丝被说破心事后的羞赧。

简宇站在三人面前稍侧的位置,目光平和地扫过三人,脸上带着一丝温和而又略带严肃的笑意。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子龙,轻衣,云禄。” 他依次点过三人的名字,语气沉稳,“今日之事,起于波澜,但其根源,皆是源于对英雄的真心倾慕,源于深厚的情谊。本是乱世中一段难得的佳话,何必让气氛变得如此紧张,让彼此都徒增烦恼呢?”

他这话,先给整个事件定了性,不是丑事,是“佳话”,瞬间降低了事情的严重性。

接着,他目光转向两位少女,语气变得诚恳而带着赞赏——

“轻衣的多年深情,坚贞不渝;云禄的率真豪迈,敢爱敢恨。此二者,皆是世间难得的真心,是子龙你的福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悄悄竖起耳朵的张绣、徐荣等人,微微一笑,接着道,“也是我等旁人羡慕不来的缘分。”

这话说得极为漂亮,既充分肯定了夏侯轻衣和马云禄各自的价值和情感,又将赵云置于一个被羡慕的位置,极大地安抚了两女的心理,也给了赵云台阶下。

夏侯轻衣闻言,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但紧抿的唇角似乎柔和了一丝。马云禄则下意识地挺了挺胸,游移的目光坚定了一些,似乎被“率真豪迈”这个评价所鼓舞。

简宇见初步效果达到,便向前一步,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引导和展望的意味:“依某愚见,二位姑娘皆是世间奇女子,光华各异,皆非凡品。若能摒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日后同心协力,辅佐子龙在这乱世中成就一番事业,这岂非比互相争斗、内耗心力,更是一段能够流传千古的佳话吗?”

他手臂微抬,指向营外广阔的黑暗,语气凝重了些:“诸位需知,这天下之大,强敌环伺,真正的艰难险阻还在后头。我等正当同心戮力,共御外侮。何苦要将宝贵的精力,消耗在此等无谓的内耗之中,平白让子龙兄,也让诸位关心你们的人,徒增烦恼与担忧呢?”

这番话,将个人情感纠纷提升到了团队和谐、共图大业的层面,赋予和解以更高的意义。

最后,简宇巧妙地将目光投向一直紧张得不敢喘大气的赵云,语气轻松了些,却将最终的决定权抛了过去:“至于日后之事,情缘深浅,终究要看子龙你的心意,也要看今后的缘分发展。但无论如何,某希望,今日之后,大家莫要再伤了彼此的和气。毕竟,能相聚于此,便是难得的缘分。”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赵云身上。赵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比面对千军万马的压力还大。他俊脸涨红,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上前一步,先是对着简宇郑重一抱拳:“多谢师兄斡旋!” 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然后他转向夏侯轻衣和马云禄,目光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恳求,笨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轻衣,云禄小姐……我赵云……是个粗人,行军打仗或许还行,对这些……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实在……实在愚钝得很。”

他挠了挠头,露出一个带着歉疚和尴尬的笑容,但眼神无比认真:“但我赵云在此保证,绝不敢辜负任何一份真心!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让二位受委屈了。我……我愿意全力去理解,去学习,绝不会有意亏待了你们任何一人!”

这番话他说得磕磕绊绊,毫无文采,却胜在情真意切,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反而冲淡了最后的尴尬。

夏侯轻衣终于抬起头,看向赵云。看到他眼中那份熟悉的诚恳和此刻的窘迫,她心中最后一丝怨气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奈和心疼。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委屈都叹了出去。

然后,她主动转向马云禄,脸上努力绽开一个温和的、虽然还有些勉强但充满善意的笑容,轻声开口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柔美:“云禄妹妹。”

这一声“妹妹”,叫得自然而又郑重,标志着态度的根本转变:“方才……是姐姐我失态了,言语多有冲撞,妹妹莫要往心里去。”

马云禄没料到夏侯轻衣会先开口,而且如此客气。她先是一愣,看着夏侯轻衣真诚的笑容,又瞥了一眼旁边一脸紧张期待的赵云,心中那股争强好胜之气也顿时泄了。

她本就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此刻也爽快地抱拳还礼,声音清脆:“轻衣姐姐言重了!是云禄年轻气盛,不懂规矩,冲撞了姐姐,该赔罪的是我才是!姐姐不怪我,云禄就感激不尽了!”

两人相视一笑,虽然笑容深处可能还各有心思,但至少表面上,冰雪消融。夏侯轻衣主动伸出手,拉住了马云禄的手,轻轻拍了拍。马云禄也反手握紧。

看到这一幕,一直提心吊胆的赵云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

周围凝神关注的张绣、徐荣等人,也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互相交换着眼神,脸上露出了真正轻松的笑意。一场风波,终于在简宇的巧妙斡旋和赵云笨拙却真诚的表态下,暂时平息下来。空气中,那快活的气息再次悄然弥漫开来。

和解的暖意尚未完全散去,场中气氛却因两位女主角态度的微妙转变而再度变得有些……古怪。

夏侯轻衣和马云禄的手还握在一起,象征着暂时的和平。但她们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从彼此脸上,移到了刚刚如释重负的赵云身上。赵云此刻正挠着头,对着简宇露出一个感激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那副模样,与战场上那个白马银枪、所向披靡的赵子龙判若两人。

夏侯轻衣看着看着,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那声音极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和……嫌弃?她摇了摇头,原本因为和解而柔和下来的眼神,此刻染上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转而看向一旁从容自若、仿佛只是解决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简宇,师兄那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再对比自家这块在感情上懵懂如顽石的“木头”,落差实在太大。

恰在此时,马云禄也发出了类似的感慨。她毕竟年纪小些,藏不住话,压低声音,带着点抱怨和不可思议的语气对夏侯轻衣说:“轻衣姐姐……赵将军他……打仗时明明那么厉害,怎么一到这……这上面,就……”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憋了半天,才嘟囔道:“就跟个愣头青似的?”

这话简直说到了夏侯轻衣的心坎里!

她立刻扭过头,仿佛找到了知音,先前那点残存的隔阂瞬间被一种“同病相怜”的共鸣所取代。她凑近马云禄,用同样低的、带着十足无奈和一点点抱怨的语气接话道:“云禄妹妹,你这才哪儿到哪儿?你是不知,子龙这家伙,根本就是块不开窍的木头!榆木疙瘩!平日里除了练武、打仗、讲义气,脑子里就跟少了根弦似的!”

“对对对!就是木头!”马云禄立刻猛点头,大眼睛里闪烁着找到组织的兴奋,“还是那种又硬又直的良木!一点弯都不会拐!”

“何止不会拐弯!”夏侯轻衣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也顾不上什么淑女风范了,开始小声“控诉”,“你可知有一次……”她开始低声讲述某件关于赵云在情感方面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往事。

马云禄听得眼睛越瞪越大,不时发出“啊?”、“真的吗?”、“天哪!”的惊叹,然后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刚才观察到的赵云是如何从脸红到脖子根、如何手足无措的窘态。

两位少女,方才还势同水火,此刻却因为共同“吐槽”某个在感情上迟钝得像块木头的男人,迅速找到了共同语言。她们越说越投机,脑袋凑得极近,声音虽低,但那种忽然间爆发的亲密感和共鸣感,却让周围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

她们时而一起摇头叹气,时而一起掩嘴低笑,时而交换一个“你懂的”眼神。夏侯轻衣甚至亲昵地拍了拍马云禄的手背,马云禄也自然地挽住了夏侯轻衣的胳膊。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从针锋相对的情敌到瞬间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速度快得让人瞠目结舌。

以张绣、徐荣、荀攸、贾诩为首的一众文臣武将,原本还在为和平解决而欣慰,此刻看着这诡异又和谐的一幕,一个个都看得呆了。他们张着嘴,眼睛在突然变得亲如姐妹的夏侯轻衣和马云禄之间来回移动,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问号和不可思议。

这……这是什么情况?女人的心思,变得比战场形势还快?刚才不还为了赵将军要死要活的吗?怎么转眼就开始一起嫌弃上了?还嫌弃得这么……融洽?

众人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投向了场中另一个关键人物——丞相简宇。

却见简宇只是负手而立,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仿佛眼前这离奇的发展早在他预料之中。他看着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已然将赵云“晾”在一边的两女,又瞥了一眼旁边因为气氛突然缓和而更加茫然、完全没搞清状况的赵云,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带着几分了然,几分无奈,或许还有一丝对赵云未来命运的……同情?

随即,简宇什么也没说,只是潇洒地一摊手,仿佛在说“看,事情就是这样”,然后便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将剩下的空间留给了那三位关系突飞猛进的年轻人。

丞相这一走,众人虽然满脑子问号,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大家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默契地开始收拾战场,整理器械。只是空气中,除了硝烟和尘土的味道,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名为“世事难料”和“女人心海底针”的奇妙气息。

而赵云,站在原地,看着突然变得亲热无比、完全无视了他的夏侯轻衣和马云禄,眨了眨眼,俊脸上满是困惑。她们……这是和好了?可是……为什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她们在聊什么那么开心?为什么总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西凉广袤的土地上,烽烟暂熄。大军驻扎的营盘连绵起伏,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上面新绣的朝廷徽记宣告着这片土地已然易主。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

简宇卸去了沉重的甲胄,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坐于案前。案上铺着巨大的西凉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已归顺的城池、兵力部署以及粮草通道。马腾的归附,意味着西凉主体已然平定,通往西域的道路也已打开。

帐内气氛祥和,几位核心将领脸上都带着征战暂告段落的轻松。夏侯轻衣正安静地为简宇斟茶,马云禄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舆图,赵云按剑立于简宇身侧,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的凝重也舒缓了不少。

简宇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片刻的视线。他目光扫过舆图上已被朱笔勾画的区域,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审慎。

西凉虽定,但百废待兴,后续的安抚、治理、整合,才是真正考验手腕的时候。他轻轻吹开茶沫,啜饮一口,温热的茶汤入喉,驱散了些许疲惫。

“丞相,”马腾的声音带着恭敬与一丝如释重负,“叛军已定,各部皆已臣服,是否可准备班师回朝,向陛下禀明此间事了?”

帐内众将的目光都聚焦在简宇身上,期待着他的肯定。连续征战,将士思归,这是人之常情。

简宇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沿着茶杯边缘滑动,目光却再次落回那张详尽的舆图上。他的视线由东向西,缓缓移动,掠过金城、陇西……一切都似乎在掌控之中。然而,当他的指尖移到舆图西南角,一个被群山隐约环抱、临着黄河上游的标记——“枹罕”时,他的动作骤然停顿。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指尖在那个小小的地名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枹罕……河首平汉王,宋建。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微的刺,突然扎进了他原本渐趋平缓的心绪。中平元年……那是灵帝末年,天下大乱的序幕初启之时。这个宋建,便与王国等人一同在凉州掀起了叛乱。

凉州彻底糜烂,军阀割据,朝廷威信扫地。而此人,更是胆大包天,趁着天下纷扰,朝廷无力西顾,竟在枹罕和河关地区自立为王!不仅僭越王号,还私设年号,擅置百官……

“河首平汉王”……哼,好大的口气。以居河上流,便自称“河首”,视朝廷如无物。简宇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十余年了……这块毒疮,竟然在凉州的肌体上存在了十余年!之前的董卓、后来的诸侯混战,竟都无人有心或有力去拔除这颗钉子。不,或许不是无力,而是觉得地处偏远,影响不大,便听之任之了。

听之任之?简宇心中冷笑。简直是愚蠢!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枹罕”二字,仿佛要穿透这张羊皮地图,看到那个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帐内原本轻松的气氛,似乎因他这细微的神色变化而悄然凝滞。赵云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夏侯轻衣斟茶的手也顿了顿。马云禄看看舆图,又看看简宇凝重的侧脸,不明所以。

此患不除,后患无穷。简宇的心沉了下去。

我此番平定西凉,收服马腾,消灭韩遂,看似功成,但若放任宋建继续在其巢穴中称王称霸,朝廷法度何在?天威何在?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表面臣服的羌胡部落、那些心怀观望的地方豪强,在背后如何窃窃私语:看吧,朝廷依旧奈何不了真正的割据者,所谓的平定,不过是招安了马腾而已,这西凉,还是那个法外之地!

更重要的是,简宇的思维飞速运转,枹罕地处要冲,控扼黄河上游,若不能彻底掌控,将来我大军东出或经营西域,此处便如鲠在喉。宋建如今或许只想偏安一隅,做他的土皇帝,但谁能保证他不会在关键时刻与外部势力勾结,断我粮道,扰我后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一股强烈的决断之意取代了之前的审慎。班师回朝?不,现在还不行。功亏一篑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平定西凉,必须彻底!必须将每一个敢于挑战朝廷权威、可能危及未来大业的隐患,连根拔起!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帐中众人,最后落在马腾脸上,刚才的温和已然被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所取代。他没有立刻回答马腾关于班师的问题,而是伸手指向舆图上的“枹罕”,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

“马将军,西凉大体已定,然……此处,这颗毒瘤,盘踞已逾十载,僭越称王,置百官,改元号,形同国中之国。若不清剿,我等此番劳师动众,岂非徒劳?西凉,又何谈真正平定?”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意识到,短暂的休整即将结束,一场新的、旨在彻底铲除顽敌的战事,已被提上日程。简宇的眼神坚定而深邃,那里面映照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照着他扫清一切障碍、奠定不世功业的决心。

中军大帐内,烛火因简宇骤然转变的态度和掷地有声的话语而微微摇曳。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被各种情绪所充满。

简宇的手指仍点在舆图的“枹罕”之上,目光如炬,扫视全场。他提出的不是疑问,而是决心,等待的是执行。

短暂的寂静后,谋士席上率先有了反应。荀攸轻抚长须,眼中闪烁着睿智而冷静的光芒,他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却充满肯定:“丞相明鉴。宋建此人,志大才疏,中平元年作乱以来,偏安枹罕一隅,十余年间毫无进取,足见其无远略。麾下更无萧何、张良之才,皆庸碌之辈,不足为虑。”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事定下了轻松的基调。

一旁的贾诩,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他缓缓接口,语气带着一丝惯有的淡漠,却直指要害:“公达所言极是。宋建僭号称王,已犯天下大忌,失却大义名分,此谓失道寡助。枹罕虽临河,却非剑阁、潼关之险,无险可恃。其部众久疏战阵,不过是据地自守的乌合之众。天时、地利、人和,彼皆不占。丞相携平定西凉之威,以雷霆之势击之,如沸汤泼雪,易如反掌。”

他的话语,彻底剥去了宋建可能拥有的任何一层伪装,将其虚弱本质暴露无遗。

新近归附的成公英也起身拱手,他对凉州本地情势更为熟悉,补充道:“丞相,诸位先生所言甚是。宋建在枹罕倒行逆施,不得民心,当地豪强、羌人部落亦多怨之。我军若至,可谓王者之师,必得响应。”

谋士们一致看衰宋建,将其定性为一场轻松可胜的战役,这极大地鼓舞了帐内的武将们。

只见马腾“霍”地站起身,他身形魁梧,此刻因激动而脸色泛红,抱拳时骨节捏得咔咔作响,声若洪钟:“丞相!末将早就想剿灭此獠!昔日这宋建屡次犯我边界,劫掠粮草,末将与之有旧怨!先前若非与韩遂……咳,纷争不断,分身乏术,岂容他猖獗至今!末将请为先锋,必斩宋建之首级,献于帐下!”

他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证明忠诚的急切。

马腾一带头,其他将领更是按捺不住。张绣、徐荣等原属朝廷的将领,以及原本马腾麾下的马超、庞德等将,纷纷出列请战。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渴望。

这也难怪,回顾此番西凉之战,自丞相简宇亲临后,战事进程堪称神奇——

先是坚守大营挫敌锐气,继而丞相单枪匹马,于阵前连斩梁兴、程银等“八健将”,生擒庞德,大破马韩联军;随后又巧施离间,引得马腾韩遂内斗,大军趁势掩杀,如砍瓜切菜。这一连串操作下来,最大的功劳、最耀眼的表现,几乎全系于丞相一人之身。

他们这些将领,除了执行命令、追击溃兵外,真正硬仗、表现个人武勇和谋略的机会少之又少。眼看大战落幕,功勋簿上自己的名字后面却乏善可陈,怎能不心急?

如今,凭空掉下来一个宋建!根据几位顶尖谋士的分析,这根本就是一场“福利局”——敌人弱、道义足、地形易、民心向。这种几乎白捡军功、证明自身价值的大好机会,谁肯错过?

“丞相!末将愿往!”

“末将只需精兵五千,必为丞相踏平枹罕!”

“末将请命!”

帐内请战之声此起彼伏,群情激昂,与方才商议班师时的平和截然不同。每个将领的眼神都炽热无比,仿佛宋建不是割据一方的军阀,而是一块令人垂涎的肥肉。

简宇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士气!谋士的理性分析消除了潜在顾虑,武将的求战欲望提升了军队锐气,连新降的马腾都因私怨公义而斗志昂扬。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次,完全站在了他这一边。

他缓缓收回点在地图上的手指,负手而立,玄色衣袍在烛光下更显威严。目光再次扫过帐中济济一堂的文武,看到的是统一的意志和高涨的战意。

“好!”简宇的声音清朗,带着决断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请战声,“既然众志一心,皆以为此獠当诛,岂容其再苟延残喘!”

他不再犹豫,斩钉截铁地下令:

“传令三军,暂缓班师!即刻整备军马粮草,明日拂晓,兵发枹罕,直取宋建!”

“此番,务必要将这‘河首平汉王’的伪庭,连根拔起,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谨遵丞相号令!” 帐内文武,无论谋臣武将,皆齐声应诺,声震营帐,杀气直冲霄汉。一场旨在彻底肃清西凉、看似毫无悬念的最后一战,就此拉开序幕。

枹罕,所谓“河首平汉王”的“王宫”之内,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处经过大肆扩建、装饰得金碧辉煌却难掩粗鄙的豪强宅院。时值午后,宫内却帷幔低垂,遮挡了外面的天光,全靠烛火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脂粉的甜腻味道。

大殿中央,身材臃肿、穿着不伦不类“王袍”的宋建,正袒胸露怀,斜倚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他面色红润,醉眼惺忪,显然已畅饮多时。

左右各有两名衣着暴露、姿色妖娆的美人相伴,一个正将一颗剥好的葡萄喂到他嘴边,另一个则用团扇轻轻为他扇风。殿内还有几名乐师吹拉弹唱,曲调靡靡,舞姬随着乐声扭动腰肢,一派醉生梦死的景象。

“哈哈哈!好!美人儿,再来一杯!”宋建张开嘴,接过葡萄,顺势在美人的手上摸了一把,引得一阵娇嗔。他志得意满地环顾着自己这方“小天地”,觉得人生至此,夫复何求。什么朝廷,什么天下大势,都离他这位于黄河上游的“河首平汉王”无比遥远。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将领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进来,脸上带着些许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打探到消息的急切。他绕过舞姬,来到榻前,躬身行礼,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启禀大王!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宋建醉醺醺地抬起眼皮,打了个酒嗝,含糊道:“哦?何喜之有啊?是又搜罗到新的美人了,还是哪个部落又进贡了珍宝?”

“非也,大王!”那将领提高声音,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是东边!马腾和韩遂!那简宇率领朝廷大军,已经收服了马腾,弄死了韩遂!西凉现在乱成一锅粥,马腾韩遂的势力完蛋了!”

“什么?!”宋建一听,猛地坐直了身子,醉意似乎瞬间醒了一半,小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一把推开身边的美人,抚掌大笑,笑声在殿内回荡:“哈哈哈!好!好!好得很呐!”

他兴奋地拍着大腿:“马腾!韩遂!这两个老匹夫,昔日没少跟本王作对,抢地盘,断粮道!如今怎么样?一个认怂投降,一个丢了性命!真是报应,报应啊!哈哈哈!”

他完全没有一丝“兔死狐悲”的警觉,反而充满了对手被铲除的快意。

在他那狭隘的认知里,简宇和朝廷,与灵帝后期那些昏聩的官员、与残暴的董卓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中原的过客,来西凉搅和一阵,捞点好处,最终都会离开。他们最大的“功绩”,就是帮他除掉了两个长期以来的竞争对手。

“妙极!妙极!”宋建重新躺回榻上,美滋滋地又灌了一杯酒,得意洋洋地对左右美人和心腹说道:“看见没?这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打生打死,这枹罕,这河关,还是本王的!从今往后,再没人能威胁到本王了!本王正好可以安心做我的河首平汉王,逍遥自在!”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势力范围无形中扩大的美好未来,心情愈发舒畅,命令乐师奏更欢快的曲子,搂着美人,继续饮酒作乐,醉生梦死。

然而,他这“美好”的幻想并未持续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殿外突然传来极其慌乱、甚至带着哭腔的呼喊,以及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甚至顾不上礼仪,直接扑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汗水和尘土混在一起,流了满脸,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形:

“大……大王!不……不好了!祸事了!朝廷……朝廷大军打过来了!那丞相简宇,亲率十数万精锐,旌旗蔽日,已经过了河关,直逼我枹罕而来!距此不足百里了!”

“哐当!”

宋建手中那只盛满美酒的金杯,直接脱手坠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琼浆玉液四溅,染脏了华贵的地毯。

而宋建本人,更是如遭雷击,浑身的肥肉猛地一颤,巨大的惊恐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控制,“咕咚”一声,竟从那宽大的软榻上直接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啊!”身旁的美人们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躲开。

此时的宋建,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得意和逍遥?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额头上瞬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瘫坐在地上,甚至忘了疼痛,只是用手指着那名斥候,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说什么?!简宇……他……不是刚打完马腾韩遂吗?他……他不回朝廷领赏……来……来打我做什么?!我……我与他无冤无仇啊!”

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让他语无伦次。他割据十余年建立起来的虚假安全感,在简宇大军压境的现实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只剩下最原始的惊恐和狼狈。殿内的乐声早已停止,舞姬乐师们瑟瑟发抖,先前那派奢靡欢愉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即将大祸临头的绝望。正是:

乾云旌旗指朔方,宋建惊破伪王裳。

欲知宋建如何应对,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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