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前文——
第三司:军训司
炭笔勾勒出操典、校场、兵书的图案,校场上士兵列阵操练,兵书上 “孙子兵法” 四字隐约可见。“无精兵,空有利剑!” 陈琅的声音带着一种沙场老将的威严,“士兵需每日操练,骑兵练骑射,步兵练阵法,水师练航船;军官需每月考核,不仅要懂战术,还要懂军纪 —— 当年后汉军队‘掳掠百姓如草芥’,便是因军训废弛,军纪败坏!” 他顿了顿,笔锋在 “操典” 二字上添了一笔,“操典需时时革新,参照契丹的骑兵战术、南唐的水师战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方能打造出天下无敌的强军!”
第四司:军勋司
功过簿、爵位印信、抚恤银锭的图案跃然帛上,功过簿上 “赏罚分明” 四字格外醒目。“军官铨选,功过考绩,爵赏抚恤,皆系于此司!” 陈琅解释道,“士兵立战功,需及时赏赐;军官犯过错,需按律惩罚;阵亡将士的家属,需发放抚恤银,安排子弟入军校 —— 这是维系军心的根本!然 ——” 他笔锋一转,画出一条虚线,连接 “军勋司” 与 “吏部”,“此司仅有提名之权,军官的最终任命需经吏部核其出身履历,确认无劣迹后,再呈御前朱批!” 他想起当年郭威以军功提拔心腹,最终形成军阀势力,语气愈发凝重,“文武殊途,此乃制衡之道!若军勋司独掌人事权,必生‘军阀私党’之祸!”
第五司:军舆司
粮车、营帐、马匹、舟船的图案密布绢帛,粮车上印着 “度支院监造” 的字样,透着严谨的规制。“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此乃命脉所系!” 陈琅的声音带着一种亲历战火的沧桑,“当年世宗北伐北汉,特别是高平之战,我军在晋阳城外因粮草短缺,险些功亏一篑,此教训刻骨铭心!” 他笔锋一转,画出一条锁链,牢牢锁住粮车,链头直指 “度支院”,“每粒米,每束草,每一匹马,每一艘船,皆需度支院审核拨付 —— 军舆司需按月上报粮草消耗,度支院需派专人核查,若有克扣、虚报,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此锁链名‘以文驭武’,乃防微杜渐之铁律!哪怕是右参政,亦无权私自挪用军粮,违者以‘谋逆’论处!”
第六司:军礼司
旌旗、符节、仪仗、律令书的图案整齐排列,旌旗上 “大燕” 二字庄严肃穆。“无礼法则乱!” 陈琅的声音变得沉稳,“军队的典仪 —— 如阅兵、祭旗、受降,需军礼司制定流程;军法 —— 如临阵脱逃、擅离职守的惩处,需军礼司明确细则;对外交涉 —— 如与契丹、吐蕃的边境会谈,需军礼司选派使臣,制定礼仪!” 他想起当年后晋石敬瑭向契丹称臣,行 “父子之礼”,屈辱至极,语气带着几分沉痛,“军礼不仅是仪式,更是国威!使臣在外,需守气节;军队在外,需守尊严,绝不能重蹈‘儿皇帝’的覆辙!”
第七司:军工司
笔锋至此,骤然变得凝重如山!陈琅弯腰俯身,几乎将脸贴在绢帛上,炭笔缓慢而坚定地勾勒出一座隐藏于群山之中的死城轮廓 —— 城墙高耸,城门紧闭,城头上没有旗帜,只有两个黑漆漆的大字:“绝密”!城周群山环绕,密林丛生,连一条像样的道路都没有,透着与世隔绝的肃杀。“此乃国朝气运所系!” 陈琅的声音低沉如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群山腹地,筑死城!选址需在无人知晓的深山,方圆百里不得有百姓居住;城墙需用糯米汁混合石灰浇筑,厚达丈余,堪比坚城;城内设工坊、仓库、试射场,却不设正门,只留秘密通道,由军情司专人守卫!”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像是燃着一团火,死死盯着王承恩:“匠人入籍,永世不出!从全国各地挑选最顶尖的铁匠、木匠、药师,登记造册,家人迁至城外安置,给予厚禄,却终身不得离开死城;若有匠人病逝,骨灰由家人领回,不得泄露城内半分消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严肃,“火药配方,入脑焚纸!连发火弩的机括、轰天雷的火药配比、甚至未来可能造出的‘飞天火铳’,所有图纸、配方,只许匠人记在脑子里,写下的草稿必须当场焚烧,不得留下片纸只字!”
陈琅的手掌重重拍在绢帛上,死城的轮廓被震得微微发颤:“王承恩!你回去告诉陛下!常规军器交由营造院军器监量产无妨,可国之重器,生死攸关者,必须隔绝于世!皇商司当年垄断盐铁,用的是‘官营专卖’,与此相比,不过孩童把戏!”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泣血般的警告,“此非治国之术,是赌国运之秘!一旦泄露一丝,契丹人、党项人便会仿制火器,届时燕朝无险可守,天下再次大乱!陛下若不信,可去查赵宋‘神臂弓’的教训 —— 当年神臂弓技术泄露给辽使,使契丹军队战力大增,我朝将士死伤无数!”
四、血染蓝图,半帝绝响
“此谓 ——开武新枢!” 陈琅掷笔于案,那截磨得只剩半截的炭笔应声而断,笔杆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荡的殿内格外刺耳。他胸膛剧烈起伏,枯槁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像是回光返照,声音却如洪钟大吕,震得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落在他花白的胡须上,混着炭屑,狼狈却又威严:
“二参裂天穹,四院镇八荒,十一部司织经纬,百署星罗布九州!”
他猛地撑着案沿站起身,身形晃了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枯瘦的手掌死死按住心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按住那狂跳欲出、却又虚弱不堪的心脏。“陛下!” 他朝着虚空,朝着那千里之外的燕京紫宸殿方向嘶吼,声音穿金裂石,带着一种耗尽毕生心血的悲怆与决绝,每一个字都混着胸腔里的痰音,却字字千钧:
“集权非独夫攥玺!是分权制衡防藩镇!是专权高效平四海!是放权活水养万民!是收权定鼎 —— 开万世太平啊!”
“噗 ——!”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从陈琅口中喷溅而出,如同一道猩红的箭,直直射向那卷素白的《开武中枢架构总纲》!血珠落在绢帛上,先是凝成一个个小小的血点,随后迅速晕开,将 “开武新枢” 四个大字染得通红,又顺着绢帛的纹路向下蔓延,最终在落款 “陈琅” 二字上汇聚 —— 那名字瞬间被血染透,宛如一朵在寒冬腊月里骤然怒放的红莲,凄艳、决绝,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壮。
“陈公!” 王承恩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君臣之礼,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陈琅。
可陈琅却猛地推开他,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他向后倒去,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震得案头的孤灯晃了晃,焰苗险些熄灭。他仰面朝天,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殿顶藻井那繁复的彩绘 —— 那上面画着 “尧舜禅让” 的图案,曾是他穿越而来、想要辅佐明君实现的理想。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涌出,染红了灰白的胡须,滴落在青砖上,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洼。
“告… 告诉柴熙诲…”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风箱在拉扯。枯瘦的手指艰难地抬起,指向那卷染血的蓝图,每一个字都混着血沫,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这… 这天下… 臣… 替他…焊… 死… 了…”
话音未落,手臂颓然垂落,重重砸在地上。那双曾洞穿千年迷雾、搅动九州风云的眼眸,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如同燃尽的炭火,最终凝固成一片死寂的虚空。唯有案头那盏残烛,火苗猛地蹿高了一下,发出 “噼啪” 一声轻响,像是在为这位 “陈半帝” 送行,旋即又黯淡下去,在穿堂的寒风中,明灭不定地映照着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和那卷浸透了智慧、心血与鲜血的《开武中枢架构总纲》。
风雪不知何时又起,呼啸着卷过明堂空旷的庭院,拍打在西配殿的窗棂上,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位燃尽己身以铸新鼎的权臣,奏响一曲苍凉悲壮的挽歌。殿内静得可怕,唯有烛火燃烧的 “滋滋” 声。
突然,符清漪凄厉的惨叫撕破死寂,她踉跄着扑上前,死死抱住榻上的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快!快传太医!” 一旁的王承恩这才如梦初醒,压抑许久的啜泣声终于迸发而出,与殿外呼啸的风雪、屋内摇曳的烛火,共同交织成一段属于 “陈半帝” 的终章。
后世《燕史·陈琅传》载:
开武三年冬,帝于洛阳明堂问政于琅。琅囚居西阁,呕血三日,成《开武新枢制》以献。其制:裂文治武功为二参,分权制衡;立四院十一部司,专责高效;设军情、军工绝密之司,以固国本。图成,琅力竭血溅素帛而薨。帝得图,震悼良久,曰:“半帝虽殁,铁律已成!”遂颁行天下,以为永制。燕祚得延四百八十八载,此制根基也。然明堂风雪夜,蓝图血染之秘,唯帝心自知。或言,琅绝笔处有蝇头朱批:“权柄如猛火,制衡之匣不固,则焚尽执炬者。” 然遍查内府秘档,终无所获,遂成千古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