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
这个词，通过无法被理解的方式，烙印在林越与零融合后的统一意志之中。
没有赞赏，没有轻蔑，没有愤怒。
就像一个研究员，看到培养皿里的霉菌长出了意料之外的颜色，随手在记录本上写下的一笔。
仅此而已。
荒谬。
极致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之前所有的愤怒、不甘与绝望。
林越的意识在沸腾。
从穿越之初，在“独狼”的遗骸上完成第一次签到，获得活下去的资本。
到炮灰逆袭，反杀霍恩，在底层埋下第一颗种子。
再到遇见零，那个从冰冷的【原初之卵】中孵化出的三无少女，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了这个末日世界里的温度。
逃出诺亚，建立方舟，双城之战，神灾降临……
他走过的每一步，流过的每一滴血，做出的每一次抉择，都充满了挣扎与抗争的意义。
可现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用一个词，就将这一切，都定义成了一场“有趣”的表演。
他不是求生者。
他不是反抗者。
他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敌人。
他只是一个变量，一个让实验数据变得更好看的，小小的催化剂。
屈辱。
一种比死亡更甚，比被分解更彻底的屈辱，灼烧着他存在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悲哀，从零的意志深处涌出，与他的屈辱交织在一起。
那是盖亚的痛。
是这颗星球四十六亿年来，所有诞生又逝去的生命的集体悲鸣。
恐龙的灭绝，远古文明的湮灭，人类的挣扎……
原来，都不是自然的演替，不是命运的无常。
都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实验记录。
【为什么？】
零的意志，带着整个星球的迷茫，在融合的意识中发问。
为什么？
为了获取知识？
为了探索宇宙的奥秘？
还是单纯的……为了取乐？
林越的意识疯狂地推演着。
他试图用人类的逻辑，去揣测那个“实验员”的动机。
就像一只蚂蚁，去思考那个用放大镜聚焦阳光，烧灼自己同伴的孩童，究竟在想些什么。
答案是，毫无意义。
对方的行为，超越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对方的目的，也不是他们这个维度的生命能够揣测的。
他们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次元的鸿沟。
“那就跨过去。”
林越的意志，从那片混乱的情绪风暴中，凝聚成一句决绝的回应。
【我们……做不到。】
零的意志中，透着一股源自盖亚本能的无力感。
“那就把它拉下来！”
林越的意志，燃烧着最后的疯狂。
他们这个融合了盖亚与深渊，抗体与催化剂的全新存在，开始尝试行动。
一股磅礴的力量，以深渊核心为起点，向着更高维度的空间，发起了冲锋。
他们要亲眼去“看”！
看一看那个所谓的“造物主”，究竟是什么东西！
然而，就在他们的意志即将触碰到那个纯白空间的边缘时。
一层无形的，无法被描述的“屏障”，挡住了他们。
那不是能量护盾，不是空间壁垒。
那是一种“规则”。
一种“培养皿不可接触外界”的，绝对的规则。
他们的力量撞在上面，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只是被简单地、纯粹地“定义”为无效。
失败了。
与此同时，零的盖亚意志，也向着另一个方向，无限延伸。
她尝试去沟通宇宙。
去连接那些在星海中闪烁的，遥远的星辰。
去寻找，除了地球之外的，其他的生命，其他的文明。
或许，有其他的“实验体”存在。
或许，有其他的反抗者。
然而，她所触及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虚空。
地球的周围，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罩笼罩着。
它能看到外面的星辰，但它的任何信息，任何能量，都无法传递出去分毫。
他们是孤岛。
是一座被彻底隔离的，宇宙中的监牢。
【……我们被囚禁了。】
零的意志，传递来彻骨的寒意。
看也看不到。
逃也逃不掉。
甚至连他们的愤怒和反抗，都只是取悦对方的戏剧。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绝望。
林越的意志，沉默了。
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决绝，在触碰到这冰冷的，绝对的现实之后，都沉寂了下去。
【宿主……】
系统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突兀地响起。
【是否……放弃？】
放弃？
林越的意识，微微一动。
是啊，可以放弃。
放弃挣扎，放弃反抗。
静静地等待“清理程序”的完成，或者等待“实验员”腻了，随手将这个培养皿丢进垃圾桶。
那样，至少可以获得片刻的，虚假的安宁。
可是……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方舟城里，那些抬起头，眼中燃着火焰的幸存者的脸。
浮现出疯狗，沙蝎，赫尔曼博士，那些选择与他一同背负命运的同伴。
最后，定格在那个银发金瞳的少女，第一次笨拙地，对他说出“坐标……确认”时的模样。
不。
不能放弃。
可以被毁灭，不能被处理。
可以被杀死，不能被当做垃圾。
“不。”
林越的意志，重新凝聚。
那是一种比之前的疯狂更加内敛，比之前的决绝更加坚硬的，全新的意志。
【那么，请思考。】
系统的提示音，毫无波澜。
【在绝对的规则壁垒下，在无法被理解的力量差距前，‘反抗’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
林越的意志，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不再去想如何战胜，如何逃离。
他只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这是一场实验。
那么，实验，就需要“记录”。
记录，就需要“载体”。
那个“实验员”，是通过什么方式，来观察和记录这场实验的？
是通过那个高高在上的意志？还是通过……别的什么东西？
林越的意志，猛地转向了自己灵魂深处。
转向了那个代号为“复仇者一号”的，签到系统。
这个东西，是“实验员”投下的“催化剂”。
它是“实验员”的工具。
是“实验员”在这个培养皿里，最重要的“传感器”和“数据记录仪”。
一个念头，在他和零的共同意识中，轰然炸开。
如果……
无法摧毁实验室。
无法打倒实验员。
那么……
能不能，先毁掉他的……记录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