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白豹川血战（上）
盛夏的黄土高原，烈日将大地炙烤得一片焦黄。白豹川，这片位于延州与盐州之间的广阔川地，此刻却弥漫着无形的肃杀之气。干燥的热风卷起尘土，掠过枯黄的草甸，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低声呜咽。
李元昊亲率的两万五千西夏主力，如同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盘踞在川地北侧的高坡之上。其中最为醒目的，是那五千名人马皆披重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铁鹞子”。他们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其余两万步骑混杂，阵型严整，刀枪如林，显示出极高的训练水准。
李元昊立马于“铁鹞子”阵前，年轻的脸庞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傲然与一丝狩猎前的兴奋。他望着南方隐约扬起的烟尘，那是宋军“援兵”正在逼近的迹象。
“世子，宋军前锋已至川口，看旗号是延州石普所部，兵力约一万五千人。”大将野利仁荣禀报道。
“石普？老匹夫而已。”李元昊嗤笑一声，“传令各军，按计划行事，放他们进来！没有我的号令，谁也不准妄动！我要让这白豹川，成为石普和杨延昭的葬身之地！”
他坚信，急于求胜的宋军，必然会踏入他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川地南侧，石普率领的一万五千延州军，正以一种“急切”却又带着几分“谨慎”的速度，缓缓进入白豹川。
石普骑在马上，面色沉毅，心中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他深知自己这支队伍是诱饵，任务就是吸引李元昊主力，并尽可能长时间地坚持下去。这无异于刀尖跳舞，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将军，前方地势开阔，恐有埋伏。”副将提醒道，声音带着紧张。
石普望着远处西夏军严整的阵型和那片令人心悸的“铁鹞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传令下去，变锥形阵为方圆阵！弓弩手居外，长枪手次之，刀盾手居内！缓速前进，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准脱离阵型冲锋！”
他要用最保守、最坚固的防御阵型，来应对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猛烈冲击，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当石普的方圆阵完全进入川地中央，与西夏军遥遥相对时，李元昊终于动了。
他并没有立刻投入全部兵力进行碾压式的攻击，而是挥动了令旗。
顿时，西夏军阵中鼓声大作！数以千计的西夏轻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两翼呼啸而出！他们并不直接冲击宋军坚固的方圆阵，而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绕着宋军阵型高速奔驰，同时将一波波密集的箭雨抛射入宋军阵中！
这是典型的游骑骚扰战术，旨在消耗宋军体力、箭矢，并寻找阵型的薄弱点。
“举盾！弓弩手，仰射还击！”石普冷静下令。
宋军阵中，巨大的盾牌层层竖起，形成一道移动的木质城墙。弓弩手们躲在盾牌后，根据令旗指示，进行着整齐的仰射还击。箭矢在空中交错飞舞，不断有双方士卒中箭倒地，但宋军的方圆阵依旧稳固。
李元昊在坡上冷眼旁观，并不着急。他知道，这种程度的骚扰，无法击垮一支训练有素的宋军。他在等待，等待宋军露出破绽，或者……等待那支传说中的宋军“主力”出现。
然而，率先等来的，不是宋军主力，而是来自侧翼和后方的麻烦！
就在西夏轻骑绕着石普军阵骚扰之际，异变陡生！
在白豹川东侧的丘陵地带，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李士彬率领的“横山营”如同神兵天降，从山坡后猛冲而下！他们虽然只有三千人，但个个悍勇，装备精良，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向了西夏军骚扰部队的侧翼！
“横山营！是李士彬的横山营！”西夏军中响起一阵惊呼。李士彬在金明寨的悍勇早已传遍西夏，他的突然出现，打了西夏军一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在西夏军后阵，也出现了混乱。王贵率领的锐士营，如同鬼魅般渗透进来，他们不进行正面搏杀，而是专挑西夏军的后勤部队和指挥系统下手。点燃粮草辎重，用毒烟熏扰营地，刺杀落单的军官……种种阴损手段层出不穷，让西夏后军一片鸡飞狗跳！
“混账！”李元昊脸色一沉，他没想到杨延昭还藏着这两支奇兵！“命令左翼，分兵五千，挡住李士彬！后军加强戒备，清剿宋军细作！”
战场局势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石普的主力方圆阵在中央承受正面压力，李士彬的横山营在东侧牵制，王贵的锐士营在后方捣乱。宋军虽然总兵力处于劣势，却凭借着精妙的配合和灵活的战术，暂时稳住了阵脚，甚至反过来牵制了部分西夏兵力。
李元昊的眉头皱了起来。杨延昭的难缠，超出了他的预期。这样耗下去，即便最终能吃掉石普，自己的损失也绝不会小。
他看了一眼天色，烈日已开始西斜。
不能再等了！
“传令！‘铁鹞子’准备！”李元昊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动用他最强的王牌，一举碾碎宋军的抵抗！“目标，宋军主阵右翼！给本王踏平他们！”
沉重的号角声响起，如同死神的召唤。一直沉默如山的五千“铁鹞子”重甲骑兵，开始缓缓启动。人马皆披重甲，使得他们的启动速度并不快，但那种如同钢铁城墙般缓缓推进的威势，却带给宋军无与伦比的巨大压力！马蹄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整个白豹川似乎都在颤抖！
“重骑！西夏铁鹞子动了！”宋军阵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骚动。面对这种纯粹的、力量型的碾压兵种，任何技巧和阵型都显得苍白无力。
石普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他知道，最严峻的考验到了。
“长枪手！前列顶住！弓弩手，换破甲锥！瞄准马腿！！”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即使知道可能无法完全挡住，也必须拼死一搏！
“铁鹞子”的速度逐渐提起，如同一道移动的钢铁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宋军方圆阵的右翼，发起了雷霆万钧的冲锋！烟尘冲天而起，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在川地南缘一处高地上，一直密切观察战局的杨延昭，眼中骤然爆射出锐利的光芒！
李元昊的王牌，终于动了！而他的主力，也该出鞘了！
“传令杨延光！保安军主力，出击！目标，西夏军本阵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