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你学狗叫不就是想让我把你当成狗吗,怎么还急了?”
“那不一样啊!”魏语嚷嚷:“我想让你把我当狗,不上让你以为我被狗咬的,你才得狂犬病了……啊呸呸,谁要你把我当狗。狗男人,贼喊捉贼。”
我憋住难压的嘴角,踢了踢背篓,“话说,你没事蹲篓子里干什么?”
魏语嬉笑,双手抓着篓口的边沿,下巴靠上来:“你背到山里转一圈呗。”
“啥玩意?山里有什么好逛的?”
“走走看看,不去怎么知道好不好。”
“你多大啦,非要我背你。”
魏语不服气,左右摇摆,顺带着背篓也像不倒翁似得晃了晃,接着用手比划:“我之前背那么一大筐的玉米,我都没喊累。本姑娘这么轻,你身为一个男人,还没背就胆怯了。我鄙视你。”
说完,还不忘给我比个小拇指。
我汗颜,“你就不怕被人笑话。”
“我管它呢,我懒得走动。”
这家伙,婆婆一走就暴露本性。
这时候我要是马首是瞻的顺从她,岂不是太低声下气了;但是我又觉得她挺可爱的,苦点累点,只要能让她快乐,做条狗似乎也不错。
思来想去,我还是暂时舍弃尊严,乖乖的背过身去,蹲下。双手展开,伸进背带。
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肩部传来剧烈的挤压感。背带很细,压强也就很大。
我被勒的有点喘不过气,感觉皮肉陷下去了。
魏语在背后嘲讽:“这就不行啦?才这么一会儿就不行啦?废物。”
我皱着眉头回怼:“你鳖比比,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你敢!”魏语轻轻拽了拽我的耳垂,发出少女狡黠的哂笑:“你老老实实背我出去玩,本姑娘高兴了,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啊?”我胸口发烫:“我洁身自好,请你自重。”
“滚!”魏语扇了扇我的肩膀,“还不快出发,驾!”
……
……
对比一筐玉米,魏语轻多了。
习惯城市生活的我,从来没背过这么大的背篓。等我慢慢适应,这般疼痛也就风轻云淡的稀释。
印象里,我不记得外婆有没有背过笨拙的背篓。但是平静的山上刮过来一阵徐徐的风,我想起来,小时候外婆背我的记忆。
那个时候我无忧无虑,没有学业压力,甚至不知道成长的代价是用痛苦堆积,像肌肉那样撕裂又愈合。
人是被迫接受成长的,反复的割裂、痊愈,造就庞大的身躯,换来残缺的灵魂。
我记起来了,抛开初始的那段空白,我一生最快乐的时间就是什么也不懂的年纪。
哪怕是后来进入社会,结束一天的工作,我蹲在地铁口的台阶上抽烟,望着城市光鲜的灯火,闲散的行人,一团团聚合离散、寻找归宿的灵魂。
风一吹,烟雾飘进我的眼睛,我也忍住不眨眼。我生怕我一眨眼,眼泪就挤出来了,就不好看了。
然后我就在想,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麻木。
哦,原来是我开始懂事的时候。
什么也不懂的时候,才是一个人的灵魂最纯净的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候。
记忆是病毒,逼得哺乳动物不得不背负过去艰难爬行。所以我时常认为鱼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动物,他们的记忆只有七秒。
失恋了,七秒后就忘了;被领导骂了,七秒后就忘了。
鱼是不会背负什么痛苦活着的,抛弃记忆的鱼是比人类还要精神健康的。
那么,去死不就行了?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时我不经意注意停留公交站前的公交车的大车轮,心里犯怵。
对啊,不快乐为什么不死呢?
因为总有些美好的东西在矫正脱离的轨迹,比痛苦更残忍的东西是美好,她支撑我活着。
“喂……喂!”魏语扯了扯我的耳朵,“你累不累啊?要不要放下来歇一会儿?”
我这才察觉我失神许久,咳了咳,背带勒住的部位有些发麻:“我累啊,能不累吗。我答应你背你转一圈的,赶紧转完,我要回去吃西瓜。”
“算你言而有信,”魏语满意的捏了捏我的脖子,“西瓜我让一点给你,你多吃点。”
“你别到时候告诉我,西瓜就是奖励。”我太清楚这疯丫头的套路了。
“喂,我有那么奸吗?肯定不是啊。”随后,魏语轻佻一笑:“这么说,你很在意奖励。”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我坚信我说的是实话。
一定是实话没错,不会有错,我不会在意的,肯定不会在意的。
山上有一条土路,这里对比婆婆家附近不是那么大狭窄。四周绿林、杂草也不是很茂密,路还算平坦,有点像旷野。
前方稍远的地方,我看到一群小屁孩坐在路边的小池塘,看着我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心里不爽,这群小屁孩是没见过背人吗?要是我经过的时候,他们说我猪八戒背媳妇,我就毫不留情的呛他们一句。
幸好,他们没有,焦点不在我身上。
当我路过他们,他们一个个的,视线齐刷刷聚集我的身后。
说话声不小,这不近不远的距离,我也能隐隐听得懂他们浓重的四川方言下,令人哭笑不得的字义。
“那个大姐姐咋个在背篓里头,还喊人背起呦?”
“我哪晓得嘛!多半是在秀恩爱。我有个老辈子去过城头,说现在城里人秀恩爱的花样儿多得很,只有你想不到,没得他们做不出!”
“不得哦,哪有正常人像这样秀恩爱的嘛。诶,我听人摆龙门阵说,有些残疾人没腿杆,出门都要别个背到起。”
“啊?大姐姐是残疾哒?好造孽呦。”
不行了,我嘴角要压不住了。
隔着背篓的编竹条,一种克制的愤怒隐隐约约渗出来,后背像贴了个闹钟轻轻颤抖。
魏语大喝:“你们硬是嘴巴都长歪咯!不尊重我就算咯,要是真有残疾人从这儿过,你们也还楞个没得分寸嗦?”
裹挟凶气的怒过好像一阵风,朝他们袭来,小屁孩们头发竖起,两个胆小的撒腿跑开。
其中一个不怕死的小胖子挺着胸膛,毫不惧色的走来。
桀骜不驯的表情,昂起的下巴,颇有部落酋长的魄力:“你吼那么大声做啥子嘛!莫以为你们是大人,就可以想咋个就咋个,想翻天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