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宫内的喧嚣与反对声浪,最终在洛基巧舌如簧的劝说下,渐渐平息。
这位诡计之神穿梭于愤怒的众神之间,压低声音,陈述着看似无可辩驳的逻辑:
“诸位,冷静想想!一个季节?仅仅一个冬天?就算给他一匹非凡的神骏,他又能拖来多少巨石?更何况还要精准地垒砌、加固、施加防护?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答应他又何妨?我们无需付出太阳、月亮,更无需付出那柄刚刚到手的提尔锋。我们不过是许下了一个他注定无法兑现的诺言,而阿斯加德,将得到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这是一场我们绝不会输的赌局!”
这番说辞,精准地击中了众神心中的贪婪与侥幸。
是啊,一个外乡工匠,一匹牲口,一个季节……这条件苛刻得近乎羞辱。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工匠筋疲力尽、功亏一篑的狼狈模样,届时,他们不仅可以收回承诺,还能白得一部分已修建的墙体基础。
于是,在洛基的“努力”下,一份以神圣誓言约束的契约就此达成:
外乡工匠需在一个冬季之内,独立完成环绕阿斯加德的坚固城墙修筑,若成功,报酬为太阳、月亮以及提尔锋;
若失败,他将一无所得。
契约既成,众神便带着混合着轻蔑与期待的心情,准备看一场好戏。
施工首日,他们纷纷聚集在外乡人前一天晚上凭借神力或技巧预先挖好的地基沟壑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曙光微露,他们看见那身形魁梧的工匠和他的灰色骏马,自晨雾中稳步走来。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那匹名为斯瓦迪尔法利的灰色骏马,步伐稳定得异乎寻常,它并非简单地驮运,而是拖着一个巨大的石橇,上面层层叠叠堆满了硕大无比的花岗岩巨石。
每一块石头都仿佛经过初步打磨,边缘规整,大小均匀。
更令人震惊的是,马匹拖动如此重物,竟显得毫不费力,蹄声沉闷而富有韵律,仿佛踏在众神的心跳上。
工匠沉默着,他不需要吆喝,不需要鞭策。
到达沟壑旁,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却稳定无比的大手,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他没有使用任何可见的神力光芒,但当他抱住一块需要数名阿萨神族战士才能抬起的巨石时,肌肉贲张,腰腹发力,那巨石便如同失去了重量般被他稳稳抱起,精准地安放在地基之上。
垒砌时,石与石之间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到间隙,仿佛它们生来就该如此紧密相连。
“这……这怎么可能?”有神只低声惊呼。
“那匹马……绝非凡种!”另一些目光敏锐的神只,则死死盯住了那匹灰色的斯瓦迪尔法利。
它太安静了,太沉稳了,眼神中甚至透出一种超越牲畜的灵性。
它在工匠的无声指挥下,进退自如,配合得天衣无缝。
工作效率高得令人瞠目结舌。
仅仅一个上午,一段看起来坚不可摧、高大厚实的墙基就已经拔地而起,其速度远超众神最乐观的估计。
原本带着看笑话心态的众神,脸色渐渐变了。
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以及一丝悄然滋生的恐慌。
他们开始意识到,洛基所谓的“绝不会输的赌局”,似乎并非那么绝对。
这个外乡工匠和他的马,展现出的是一种近乎规则层面的、违反常理的建造能力。
奥丁独眼深邃,注视着那在工匠手下飞速“生长”的城墙,和他身边那匹沉默而强大的灰色神骏。
他心中的疑虑如同尼福尔海姆的浓雾,越来越重。
这绝非凡间的工匠,也绝非普通的魔法。
金宫前的氛围,从最初的喧闹与轻视,骤然变得凝重而紧张起来。
“好吧,”洛基站在聚集的神只中间,双臂抱胸,努力维持着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尽管他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这匹马很快就会累了。这才是它第一天工作呢。它总不可能每天晚上都能拉那么多的石头过来。再说了,冬天来了。雪会下得又深又厚,暴雪之中,去山上的路将艰险无比。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顿了顿,环视周围那些依旧面带忧色的面孔,加重了语气,仿佛在说服自己,也仿佛在安抚众人: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然而,现实无情地击碎了洛基的“计划”。
日复一日,无论夜晚多么寒冷,山路如何被冰雪覆盖,那沉默的工匠和他的灰色神骏斯瓦迪尔法利,从未停歇。
每一天傍晚,当阿斯加德的最后一丝天光隐没,工匠便会驾着空了的石橇,带着他的马,沉默地走向远方被冰雪覆盖的山脉。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暴风雪与黑暗之中,如同被巨口吞噬。
而每一个清晨,当初升的太阳将苍白的光线洒在冰封的城墙上时,他们又会准时从晨雾与风雪中归来。
斯瓦迪尔法利步伐依旧沉稳,拉着那巨大的石橇,上面满载着仿佛无穷无尽的花岗岩巨石——不多不少,整整二十块,每一块都比最健硕的阿萨神族战士还要庞大。
风雪似乎对他们毫无影响。
严寒无法冻结工匠的动作,深厚的积雪不能阻碍斯瓦迪尔法利的脚步。
那匹马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它的力量仿佛源自大地本身,深不可测。
它的眼神始终是那样平静,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听从着工匠无声的指令。
城墙,就在这种近乎机械般精准、高效且违反常理的劳作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着。
原本只是浅浅的沟壑,迅速被巨石填满、垒高。
墙体厚实、坚固,石块之间的接缝紧密得连最薄的刀片都无法插入。
它沿着阿斯加德的边界不断延伸,像一条逐渐合拢的石头臂膀,要将整个神域紧紧拥抱、封锁。
众神最初的惊疑,如今已彻底转化为无法掩饰的恐慌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