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冻荒原的西北边缘,地势陡然沉降,形成一片巨大的、被万年玄冰覆盖的盆地。盆地中央,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如同镶嵌在冰原上的巨大幽蓝瞳孔,静静倒映着天穹那永不消散的暗红云层。潭水并非寻常的清澈,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如墨玉般的、仿佛凝固了万古时光的深邃幽蓝,散发出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空气中弥漫着细碎的冰晶,每一口呼吸都如同吞咽着无数锋利的玻璃渣,刺得肺腑生疼。这里,便是“冰魄寒潭”。
苏小碗与玄苍站在盆地边缘的冰崖之上,凛冽的寒风卷起他们的衣袂,发出猎猎声响。即便以他们的修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口寒潭中散发出的、深入骨髓的阴寒死气。这寒意并非单纯的低温,更蕴含着一种能侵蚀灵力、冻结神魂的诡异力量。
“此地寒气……非同寻常。”玄苍微微蹙眉,寂灭剑意自发流转,在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刺骨的寒意稍稍隔绝,“非至阴之体或修炼特殊冰系功法者,难以久留。不过……正因如此,反而安全。寻常修士乃至邪物,绝不会轻易踏足此地。”
苏小碗运转《星枢引灵诀》,星辉护体,却依旧感觉那寒意无孔不入,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让她经脉中的灵力流转都变得滞涩了几分。她指间的星陨戒传来微弱的温热搏动,似乎对这里的极端环境有所反应,戒面上的裂纹在幽蓝光晕映照下,更显狰狞。
“潭底……似乎有东西。”苏小碗凝神感知,灵觉小心翼翼地向潭水下探去,却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厚重的力量阻挡,无法深入,“寒气源头在下面,而且……有微弱的能量波动,像是……某种天然形成的极寒禁制。”
玄苍微微颔首,眸中星云流转,仔细探查片刻:“嗯,潭底确有玄机,似有冰髓凝聚,形成了天然护罩。在此闭关,借此地极寒压制我体内魔气,最为合适。只是……”他看向苏小碗,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需承受此地寒气侵蚀,于修行恐有妨碍。”
“无妨。”苏小碗摇摇头,眼神坚定,“我能坚持。当务之急是让你尽快恢复。”
玄苍不再多言,目光扫过盆地,最终落在寒潭侧后方一处背风的、由巨大冰棱自然形成的拱洞。“去那里,可稍避风寒。”
两人施展身法,掠下冰崖,踏入那冰洞之中。洞内空间不大,四壁皆是光滑幽蓝的万年玄冰,寒意更盛,却果然避开了肆无忌惮的寒风。玄苍取出几面阵旗,在洞口布下简单的隐匿与防护阵法,虽然对此地极端环境的防护效果有限,但至少能预警外界动静。
布置妥当,玄苍立刻在冰洞中央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寂灭剑横于膝前。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压制心脉处的魔气,反而主动引导一丝极寒之气入体!霎时间,他脸色瞬间变得青白,眉发之上凝结出细密的冰霜,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显然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但那极寒之气侵入心脉,与那躁动的蚀魂魔气相遇,却如同水火相激,顿时将魔气的活性大大压制!玄苍闷哼一声,趁机全力运转功法,调动体内残存的星辰药力与自身剑元,开始一点点蚕食、炼化那些被寒气暂时冻结的魔气本源。这个过程缓慢而凶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动魔气反噬,冻伤心脉,但他神色冷峻,眼神专注,没有丝毫动摇。
苏小碗守在一旁,不敢打扰。她退到洞口附近,也盘膝坐下,全力运转功法抵抗寒意,同时小心翼翼地从星陨戒中汲取微薄的星辰之力,滋养自身,并分神留意着洞外的动静。
时间在极致寂静与寒冷中缓慢流逝。冰洞内,只有玄苍偶尔因极致痛苦而发出的、极力压抑的闷哼,以及苏小碗均匀却带着颤音的呼吸声。
一日,两日……十日……
玄苍如同化作了冰雕,一动不动,周身覆盖着厚厚的冰霜,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但心脉处那令人不安的魔气波动,也确实在一点点减弱,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心焦。苏小碗日夜不休,一边抵抗寒气,一边温养星陨戒,修为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竟也被磨砺得更加凝练,对星辰之力的掌控越发精微。
直到第十五日深夜。
一直沉寂的寒潭,毫无征兆地,猛地传来一阵极其沉闷、仿佛来自九幽之底的轰鸣!整个盆地为之震动,冰洞顶部的冰棱簌簌落下!
苏小碗猛地睁开眼,警惕地望向寒潭方向。玄苍也被惊动,周身的冰霜裂开缝隙,他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与凝重。
“潭底有变?”苏小碗低声道。
玄苍微微颔首,仔细感知片刻,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异色:“震动源自潭底极深处……那天然禁制似乎……松动了一丝?而且……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星辰波动逸散了出来?!”
星辰波动?在这至阴至寒的冰魄寒潭之底?
苏小碗心中一动,指间的星陨戒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传来一阵奇异的、带着些许渴望的悸动!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与探究。
“我下去看看。”玄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周身的冰霜尽数震落。经过这半月极寒压制与艰苦炼化,他脸色虽依旧苍白,但气息却稳固了许多,心脉魔气被炼化了近三成,实力恢复了不少。
“太危险了!”苏小碗急忙阻止,“潭底情况不明,寒气恐怖,你的伤……”
“无妨,魔气已暂稳,足以支撑片刻。”玄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地竟有星辰波动,非同小可,必须探查明白。你在此等候,若有异动,立刻撤离。”
说完,他不等苏小碗回应,寂灭剑发出一声轻吟,幽蓝剑罡护住周身,一步踏出冰洞,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那口深不见底、散发着恐怖寒意的幽蓝潭水之中!
“夫君!”苏小碗冲到洞口,只见潭面泛起一圈涟漪,玄苍的身影已消失在那片墨玉般的深邃之中。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能紧张地注视着平静下来的潭面,灵觉全力释放,却依旧无法穿透那厚重的极寒之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潭水重归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苏小碗的心越来越沉,各种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现。
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想要冒险下水一探之时——
“哗啦!”
潭水破开,玄苍的身影冲天而起,落回岸边。他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幽蓝冰壳,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显然消耗巨大,但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却闪烁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狂喜?!
“怎么样?”苏小碗急忙上前,催动星辉帮他化解寒气。
玄苍挥手震碎冰壳,深吸了几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灼灼地看向苏小碗,声音因寒冷和激动而微微发颤:“潭底……潭底并非天然形成!那是一座……上古冰封的祭坛!祭坛中心……冰封着一具……完好无损的……古修遗体!”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而那星辰波动……源自遗体手中紧握的一物——半块……残缺的……星核碎片!”
星核碎片?!!
苏小碗如遭雷击,猛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骇然与不可思议!
星核!与星陨戒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天地奇物!巡天神将炼制星陨戒,便是为了接引和掌控星核之力!这里……竟然存在着半块真正的星核碎片?!还被一具上古遗骸紧握在手?!
“那遗体……是何人?”苏小碗声音发颤地问道。
玄苍眼神复杂,缓缓摇头:“遗体被玄冰封印,面容模糊,难以辨认。但其身上残留的服饰碎片与气息……极其古老,甚至……可能比巡天神将的时代更加久远。而且……”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寒潭,“那祭坛的布置与残留的符文……并非供奉,更像是……镇压!那具遗体,似乎是以自身和那半块星核碎片为代价,在镇压着潭底更深处的……某种东西!”
镇压?比神将更古老的存在?以星核碎片镇压的东西?
这冰魄寒潭之下,隐藏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惊人!
“我们必须得到那半块星核碎片!”玄苍语气斩钉截铁,“此物对你,对星陨戒,乃是无上机缘!或许能彻底修复戒指,甚至让你……真正融合一丝星核本源!”
机遇就在眼前,但……那被镇压的未知存在呢?
苏小碗看着那口深邃的寒潭,仿佛看到了一只沉睡的太古凶兽,正在冰冷的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