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光,倏忽而过。富春县表面看来,比遭受重创的安澜县要“安稳”得多,赋税任务每年都能“顺利完成”,县衙库房的账面上甚至略有盈余。
然而,底层百姓实际受到的盘剥与压迫,远比妖灾之前更甚,冤屈无处申诉,贫富差距悬殊,民间的怨气在无声无息中积累、发酵。
赵铭却沉浸在这种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修行资源不缺、表面政绩光鲜的幻觉之中,修为甚至因为“资源充足”而略有精进。
他全然不知,自己早已成了被陈氏牢牢架空的“泥塑县令”,徒有其表。治下百姓,在茶余饭后,无不以“泥菩萨”或“傀儡县令”暗中称呼他。
幻境法则冰冷而公正,忠实记录下了他每一次的“不作为”、“被蒙蔽”以及其治理下富春县那虚假繁荣下隐藏的深刻危机与民怨暗流。
在某个以盛产“赤焰铜”闻名的边境郡城——“烈阳郡”,修士孙淼被任命为司仓参军,掌管一郡仓廪储备与部分矿产税收。
此地地处边陲,天高皇帝远,官场风气本就浑浊不堪,前任司仓便因贪腐数额巨大而被革职查办,押送帝都受审。
孙淼出身寒微小门,所在的家族在修行界几乎籍籍无名,他自幼尝尽了资源匮乏、受人白眼的滋味,对权力和财富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与执着。
初至烈阳郡,目睹府库账目的混乱与仓廪管理的漏洞,他也曾热血上涌,立志要整顿积弊,做出一番事业。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沉重一击。他发现郡守对此似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僚们对他这个“空降”的修士充满排挤与戒备,而盘踞在此地的几家大矿主,更是势力根深蒂固,与官场上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他感到举步维艰、孤立无援之时,当地最大的矿主,“烈火帮”的帮主派人送来了一份“见面礼”——一个不起眼的木箱。
当孙淼在密室中打开木箱时,顿时被里面闪烁的光芒晃花了眼。那是整整一箱品质上乘、切割完美的火属性灵玉!数量之多,纯度之高,足以支撑他顺畅修炼数年之久!
来人脸上带着谄媚而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声说道:“孙参军,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咱们烈阳郡的规矩向来如此,只要大人您行个方便,对矿上的产量、品质‘适当’把握,这往后啊,好处只会更多,保您修行之路一片坦途……”
看着那箱诱人的灵石,想到自己往日为了几块下品灵石都要拼命做任务、与人争抢的艰辛,再对比此刻手握权柄所能带来的“便捷”,孙淼一直坚守的信念之堤,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他内心激烈挣扎,最终,贪婪与对力量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权宜之计,是融入此地的“敲门砖”,等站稳脚跟,掌握了实权,再慢慢整顿也不迟。
然而,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难关闭。有了第一次的“笑纳”,便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惯例”,乃至后来的主动暗示、索要。
他从最初的忐忑不安、半夜惊醒,到后来的心安理得、甚至享受起这种权力变现带来的快感。
孙淼与“烈火帮”等奸商豪强紧密勾结,大肆虚报矿脉产量,压低收购价格,暗中克扣朝廷下拨的仓粮,将本应上缴国库的巨额赋税,通过各种隐秘渠道中饱私囊。
甚至开始运用修士的手段,制作假账,篡改库房记录,欺上瞒下,做得几乎天衣无缝。
短短三年,孙淼便积累了足以让一个小型修真家族都眼红的惊人财富,生活变得极度奢靡,身边聚拢了一批阿谀奉承之徒。
他早已将进入幻境考核的初衷抛诸脑后,完全沉浸在权钱交易带来的扭曲快感与力量提升之中。
为了巩固地位,他甚至开始动用手中的权力,打压郡府中不愿同流合污的正直官员,构陷潜在的威胁者。
其治下的仓库,账面永远光鲜亮丽,实则内部亏空严重,储备粮多以次充好;矿工们在更严苛的条件下劳作,所得却更少,苦不堪言;整个烈阳郡,民怨如即将喷发的火山,暗流汹涌。
在某个名为“灰岩县”的边境小县,修士李锐被任命为县丞,辅佐一位年纪老迈、精力不济、凡事但求无过的平庸县令。
县衙库房的深处,尘封着一方据说是开国之初由某位炼器大师打造的“惊堂印”。印身黝黑,非金非石,印纽为一狰狞睚眦。
历代县志中均有隐约记载,言此印有震慑奸邪、增幅官威之奇效,但亦提及印中蕴含一丝诡异“权欲”,能惑人心智,历代县令皆告诫后人,非万不得已,需慎用乃至不用。
李锐出身军中修士家庭,性格本就偏向刚愎急躁,崇尚严刑峻法,认为乱世当用重典。初到灰岩县,他对老县令的宽仁绥靖政策颇不以为然。
一次,县内发生一桩连环盗窃案,线索杂乱,久侦不破,民情议论纷纷。焦头烂额之际,李锐想起了那方被尘封的“惊堂印”。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请出此印,在升堂问案时,重重一拍!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印落之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不仅堂下衙役精神一振,连那些跪着的嫌犯,也都身形剧颤,眼神出现了瞬间的恍惚,其中一人更是心神失守,当场吐露了关键线索。案件由此迅速告破。
初尝此印带来的“言出法随”、掌控他人心神的美妙滋味,李锐如同发现了新天地,心中压抑已久的权力欲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使用“惊堂印”,断案越来越依赖这种直接震慑心神、甚至能诱导供词的“力量”,而非耐心细致地搜集证据、推敲逻辑。
渐渐地,他不再满足于仅仅在公堂之上使用此印。他开始用印中蕴含的威压来压制同僚的不同意见,甚至隐隐架空老县令,将县衙大权揽于己手。
那“权欲”如同最狡猾的魔念,悄然侵蚀着他的心智。
李锐变得愈发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再也听不进任何劝谏,对手下胥吏动辄打骂,视若奴仆;对治下百姓,更是缺乏耐心,视若可以随意驱使的蝼蚁草芥。
为了追求所谓的“政绩”,给上面留下“能干”的印象,他不顾县情民力,强行摊派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征发大量民夫,耗费巨资,修建毫无实用价值、只为他个人彰显功德的“德政碑林”。
若有乡民稍露不满或无力承担,他便以“惊堂印”震慑,乃至罗织罪名,将其投入大牢。三年间,他将一个原本还算安宁的灰岩县搞得乌烟瘴气,怨声载道。
百姓对他畏之如虎,背地里骂他是“印魔”、“活阎王”。
他完全被权欲掌控,成为了那方法宝的奴隶,自身道心蒙上厚厚尘埃,修为不仅停滞不前,反而因心神损耗与戾气反噬,隐隐有倒退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