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在墨蓝色的海域漂了七日,第七日清晨,林辰被一阵奇异的香气唤醒。那香气像融化的琥珀,混着海水的咸腥,钻进鼻腔时带着暖意。他撑起身子,看见远处的海平面上浮着座岛屿,岛上的树冠泛着淡金色,仿佛被阳光浸过。
“是沉香屿!”阿木举着玄真送的竹杖,杖身的纹路正隐隐发亮——这是测到珍稀草木的征兆。竹筏刚靠岸,林辰就发现沙滩上的沙子是淡紫色的,踩上去像踩着碾碎的花瓣。岸边的礁石上,爬着些半透明的贝类,壳上的花纹竟和中原的云纹瓷瓶有几分相似。
一、女儿国的“香使”与毒语
岛上的人见竹筏靠岸,立刻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穿朱红长裙的女子,发间插着沉香木簪,簪头雕着朵半开的莲。“外来人?”她的声音像浸了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我们‘香罗国’不养闲人,要么留下做药奴,要么现在就滚。”
阿木吓得往林辰身后缩了缩,林辰却注意到女子腰间挂着个香囊,里面露出半截沉香木片。“我们来求药枕,”他解下背篓,露出里面的还魂草,“用这个换。”
女子挑眉,接过还魂草闻了闻,忽然笑了,朱红的裙摆扫过沙滩,留下一串淡红的印记:“有点意思。跟我来。”她转身时,林辰瞥见她耳后有朵银纹,像极了沉香木的年轮。
岛上的建筑是珊瑚石砌的,屋顶铺着淡金色的茅草,风一吹就飘起细碎的香粉。女子自称“赤珠”,是香罗国的“香使”,负责看管岛上的沉香林。“你们要的药枕,得用百年沉香木心做,”她引着两人穿过一片竹林,竹叶上凝着晨露,折射出七彩的光,“但沉香木长在‘迷魂涧’,那里的瘴气能让人说胡话,你们敢去?”
林辰摸出玄真给的银蛇胆,捏碎了抹在袖口:“试试便知。”
赤珠突然停步,指尖划过竹林里的一根藤蔓,藤蔓瞬间冒出黑色的汁液。“这是‘毒语藤’,”她笑得狡黠,“被它的汁溅到,说的话就会变成毒咒——比如我说‘你脚下有蛇’,你就真会被蛇咬。”她对着旁边的一块石头说:“裂成八瓣。”话音刚落,石头“咔嚓”一声碎成八块。
阿木吓得捂住嘴,林辰却盯着藤蔓的纹路:“这藤的汁液见光会失效?”他捡起块碎瓷片,挡住阳光照在藤蔓上,果然,汁液的黑色淡了许多。赤珠的笑容僵了僵,转身往前走:“算你有点见识。”
二、迷魂涧的“声蛊”与沉香心
迷魂涧的入口藏在一片瀑布后,水声轰鸣中夹杂着奇怪的低语。赤珠递给两人一块沉香木片:“含着这个,能压着瘴气,别乱说话。”
涧里的雾气是淡粉色的,闻起来像甜酒,林辰含着木片,只觉得头脑发沉,耳边响起细碎的说话声——像是母亲在唤他的乳名,又像是有人在念他没写完的药方。“别信!”赤珠的声音穿透迷雾,“是声蛊在学你心里的声音!”
林辰猛地咬了下舌尖,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看见雾气里浮出个模糊的影子,穿着母亲的衣裳,正对着他招手。“辰儿,回家了……”影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记忆里母亲临终时的语调一模一样。
林辰握紧短刀,刀鞘上的鳄鱼皮被冷汗浸得发潮。他想起玄真说的“内息守心”,深吸一口气,将内息沉在丹田,眼前的影子渐渐淡去,化作一缕青烟。
“不错,”赤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过了声蛊这关,才算有资格见沉香木。”
沉香木长在涧底的崖壁上,树干上布满了刀痕,却渗出琥珀色的油脂,在雾气里泛着光。“百年沉香木,都是被‘香奴’一刀刀凿出来的,”赤珠指着树干上的伤痕,“每道痕都是一声痛呼,结出的香才够纯。”她抽出腰间的短刀,在树干上轻轻一凿,树干立刻渗出一滴油珠,落在她手心凝成了块小小的香脂。
林辰注意到崖壁上刻着些符号,像中原的甲骨文,又混着苗文的曲线。“这是‘香谱’,”赤珠摸着符号,“三百年前,有个中原的木匠流落到此,教我们用这些符号记录沉香的年份和药性,后来他成了我们的‘木公’,死后就葬在这涧里。”
她指着一块凸起的岩石:“那就是木公的坟,上面长的‘还魂草’,是他当年带来的种子发的。”岩石上的还魂草开着淡紫色的花,比尸蛊洞的更饱满,林辰采了几株,发现根系缠着一小块沉香木,香气比普通的更醇厚。
赤珠用沉香木心做了两个药枕,枕芯里混着还魂草的花粉。“这枕能安神,还能让你梦见心里最念的人,”她把枕递给林辰时,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手腕,留下一道淡红的印子,“但别枕太久,梦太真,会让人不想醒。”
三、香罗国的“双生祭”
离开迷魂涧时,岛上正筹备着“双生祭”。赤珠说,这是为了纪念木公和第一位香使——传说他们是一对恋人,一个擅木工,一个懂香药,一起创下了香罗国。
祭典在岛上的广场举行,珊瑚石砌的祭坛上,摆着两个并蒂的沉香木雕像,一个是穿汉服的男子,一个是戴银饰的女子。赤珠穿着更繁复的红裙,头上插着沉香木做的凤钗,站在祭坛前主持仪式。
村民们围着祭坛跳舞,唱着古老的歌谣,歌词一半是中原的七言,一半是苗语的叠词。林辰发现,他们跳的舞步里,竟有中原踏歌的影子,只是更舒展,像海浪的起伏。阿木跟着节奏晃悠,不小心撞到了个穿绿裙的少女,少女手里的香粉撒了他一身,两人都红了脸,少女慌忙递过块香帕,阿木接过,傻笑着说不出话。
“双生祭要选一对新人,”赤珠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让木公和香使的灵力护着他们。”她的目光落在林辰和阿木身上,阿木吓得连连摆手,指了指旁边的绿裙少女,少女的脸瞬间红成了珊瑚石。
赤珠笑了,拉着两人走到祭坛前,把两串沉香木珠戴在他们腕上:“愿你们像木公和香使一样,走到哪都带着根。”
夜里,林辰枕着新做的药枕,果然梦见了母亲。梦里母亲坐在窗前,给他缝紫苏香囊,阳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温柔得像岛上的香风。醒来时,枕巾湿了一片,他摸了摸腕上的木珠,香气缠着指尖,像母亲的手轻轻拂过。
四、会“说话”的贝壳与时空碎片
离开香罗国前,赤珠带他们去了岛上的“藏贝屋”。屋里堆满了各种贝壳,最大的有半人高,最小的像指甲盖。“这些贝壳能存声音,”赤珠拿起个扇形的贝壳,放在耳边摇了摇,里面传出模糊的歌声,“是三百年前木公教我们的法子,对着贝壳说话,它能记下来,再摇一摇就会响。”
她递给林辰一个螺旋纹的贝壳:“试试?”
林辰对着贝壳低声说:“愿此后的路,有草木相伴,有人情可依。”摇了摇贝壳,声音果然被存了下来,带着贝壳特有的空蒙回响。
阿木也拿起个贝壳,对着它喊:“我要娶绿裙少女!”喊完就跑,绿裙少女追着他打,贝壳掉在地上,滚动着传出“娶绿裙少女”的声音,惹得众人发笑。
赤珠指着墙角一个裂开的贝壳:“这个存着木公的声音,可惜裂了,只能听清几个字。”林辰把耳朵凑过去,贝壳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归乡……紫苏……种……”
“他到死都想着回家,”赤珠叹了口气,“但我们这儿的土,种不了紫苏,他带来的种子,全枯死了。”
林辰心里一动,从背篓里掏出用紫苏叶包好的种子——那是他特意留的,用内息护住了生机。“试试这个,”他把种子递给赤珠,“用沉香木的腐叶当肥,说不定能活。”
赤珠接过种子,眼里闪着光,突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蝴蝶落了又飞。“谢礼,”她笑得狡黠,“木公说过,中原的男子,受了姑娘的礼,就得常回来看看。”
林辰的脸瞬间热了,阿木在一旁吹口哨,被绿裙少女掐了胳膊,疼得直咧嘴。
五、漂流瓶里的回信
竹筏再次起航时,赤珠站在岸边,手里捧着那包紫苏籽,风吹起她的红裙,像朵盛开的花。“记得回来看紫苏!”她的声音被海风送了很远。
林辰挥了挥手,摸出枕在头下的药枕,香气混着海风漫开来。阿木摆弄着腕上的沉香珠,突然指着海里漂浮的一个玻璃瓶:“辰哥,那是什么?”
捞上来一看,瓶里塞着卷麻布,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一半是中原简体,一半是岛上的符号。“致捡到瓶的人:我叫阿竹,是香罗国第三十二代香奴,今天在迷魂涧种了株紫苏,不知道能不能活。木公说,紫苏活了,就说明这里也是故乡……”
林辰看着麻布上的字,忽然明白赤珠说的“根”是什么——不是非得回到出生的地方才算归乡,当你种下一粒种子,盼着它发芽,当你对着贝壳说出心愿,盼着有人听见,那片土地就已经成了你的根。
他从背篓里拿出纸笔,写了句“紫苏会活的,就像我们都会找到自己的土地”,塞进空瓶里,封好口扔进海里。瓶子晃悠着漂向远方,阳光落在瓶身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在海面上的星子。
“下一站去哪?”阿木嚼着岛上带的香酥果,含糊地问。
林辰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那里有片云,形状像极了母亲绣的紫苏叶。“往东边,”他握紧了药枕,“赤珠说,东边的‘镜月岛’,有能照见未来的泉水,去看看那里的人,是怎么把他乡过成故乡的。”
竹筏破开浪涛,沉香木的香气在风里打着旋,远处的沉香屿渐渐缩成一个淡金色的点,而林辰腕上的木珠,还在隐隐发烫,像带着岛上的温度,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