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把姜汤碗往桌上一放,哈出的白气混着山椒的辛辣味散开:“去!怎么不去?”他用炭笔在地图上圈出个模糊的轮廓,“吴掌柜说,往西再走三万里,有个叫‘大食’的国度,那里的人会用琉璃做药罐,还能从花里炼出‘玫瑰露’,既能喝又能抹脸——青禾你不是总说冬天皮肤干吗?咱们去瞧瞧。”
青禾嗔怪地拍了下他的手背:“就你嘴甜。”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他带回的肉豆蔻,“那得带足了白术和紫苏,听说那边的沙漠比河西走廊还宽,别到时候药材不够用。”
“早备着呢!”林辰掀开旁边的藤箱,里面码着晒干的紫苏叶、切片的白术,还有赵平帮忙炒制的麻黄,“赵平说,要多带点盐,大食那边缺盐,用盐换玫瑰露,准划算。”
苏文轩拄着拐杖凑过来,指着地图上的红海:“从泉州坐船走海路,经南洋、过阿拉伯海,比走陆路省劲。只是海路风浪大,你那晕船的毛病……”
“早练出来了!”林辰拍着胸脯,忽然压低声音,“我偷偷跟船上的老舵工学了看星象,夜里导航不用愁。对了,阿木想跟去,说要学大食的琉璃手艺,回来给药圃做个琉璃暖棚。”
“带上他吧,”青禾把一叠烙好的紫苏饼塞进藤箱,“阿木手巧,说不定真能学出点名堂。我把新收的芝麻磨成粉,你们路上做芝麻糊吃,顶饿。”
三日后,泉州港的晨雾还没散,“顺风号”的帆已鼓满了风。林辰站在甲板上,看着青禾和苏文轩的身影缩成黑点,忽然想起第一次离开家时的忐忑,如今心里只剩期待——他的行囊里,除了药材和盐,还有青禾连夜绣的平安符,上面绣着株紫苏,针脚密得像他走过的路。
一、南洋椰风里的药香
船行半月,在暹罗国的港口停靠。这里的雨下得又急又暖,砸在甲板上像撒豆子。当地的商贩戴着斗笠,举着捆成束的“仙草”(凉粉草)来换盐,林辰拿起一株闻了闻,清凉中带点涩:“这能治中暑吧?”
商贩咧嘴笑,用汉话夹杂着手势说:“煮水喝,凉!”林辰立刻用半袋盐换了一大捆,阿木蹲在甲板上摆弄仙草,突然喊:“林大哥你看!这草晒干了像不像咱们的薄荷?”
“有点像,但更润。”林辰铺开竹席晾晒仙草,“回去跟薄荷混着泡茶,夏天喝正好。”他指着远处集市上一串串金黄的“榴莲”,“那东西听说臭得很,却有人说能补身子,阿木,去换一个来尝尝。”
阿木苦着脸拎回个刺猬似的大家伙,刚剖开,甲板上的水手就捂着脸跑:“林先生,这哪是补身子,是熏死人!”林辰捏着鼻子尝了口,绵密甜糯,就是气味冲得人脑仁疼:“留着给吴掌柜,他说啥稀罕物都要尝尝。”
在暹罗待了五日,换了满舱的仙草、胡椒和象牙(吴掌柜说能雕刻药碾子),林辰发现这里的人爱用香茅驱蚊,便教他们把紫苏叶晒干点燃,说效果更好。当地的郎中看了他带来的《草药图谱》,非要用“蛇胆”换他的白术,林辰笑着摆手:“蛇胆性寒,你们这儿潮湿,还是白术更适合健脾。”最后用半斤白术换了套竹制的药筛,筛孔比中原的细密,正适合筛药粉。
二、阿拉伯海的琉璃光
穿过马六甲海峡,“顺风号”驶入阿拉伯海。这里的浪像座座移动的小山,林辰却站在船头,指着远处的三角帆船:“那就是大食的船!”船上的人裹着白布,看见“顺风号”上的丝绸幌子,竟用生硬的汉语喊:“盐!要盐!”
靠岸后,大食商人拉着林辰去集市,货架上摆着琉璃碗、镶金的匕首,还有装在铜瓶里的玫瑰露,开盖就是甜香。“这个,换盐。”商人指着玫瑰露,又指林辰的盐袋。林辰却掏出片紫苏叶:“我用草药换,再加一斤盐。”
大食商人闻了闻紫苏,皱眉又点头:“治咳嗽?我们用没药。”他带林辰去看药铺,货架上摆着琥珀色的没药、乳香,还有晒干的“藏红花”(其实是番红花)。林辰眼睛一亮:“这个能活血,我们中原也用!”他当场用紫苏叶泡了水,递给商人:“你试试,比没药温和。”
商人喝了口,眼睛瞪得溜圆:“好!我用十瓶玫瑰露,换你的紫苏种和白术苗!”林辰却要他教琉璃手艺,商人笑得胡子翘起来:“简单!烧沙子、加硝石,火候到了就能吹成瓶。”他拉着林辰进了作坊,只见工匠们拿着长管,对着熔化的琉璃液一吹,就鼓出个圆泡,再用铁钳拧出个脖颈——竟是药罐的形状。
“我们的郎中用这个煎药,”商人敲了敲琉璃罐,“不怕烫,还能看见药熬得咋样。”林辰让阿木跟着学,自己则研究起大食的“火疗”:用烧热的铜勺蘸水,往病人背上一按,说是能驱寒。“跟咱们的艾灸异曲同工嘛!”他记在本子上,“回去教给苏先生。”
在大食待了月余,“顺风号”的货舱堆成了山:二十瓶玫瑰露、一套琉璃药罐、阿木亲手吹的琉璃暖棚模型,还有大食商人送的“阿拉伯胶”,说能粘药材标签。临走时,商人塞给林辰个锦囊:“往西北走,有个叫‘波斯’的国度,他们的‘安息茴香’(孜然),炖肉香得很!”
三、波斯沙漠的驼铃
弃船登岸,换乘骆驼,林辰和阿木跟着商队走进波斯的沙漠。这里的沙丘像凝固的浪,风刮过沙粒,呜呜地像唱歌。商队的向导是个叫“默罕默德”的老者,总把“安拉”挂在嘴边,却会用波斯语讲《一千零一夜》。
“前面有绿洲,”默罕默德指着远处的绿点,“那里的长老懂草药,他的‘苦艾酒’能治风湿。”林辰跟着他走进绿洲,见个白胡子老者正用石臼捣药,石臼里的苦艾、薄荷、还有种不知名的蓝花,捣得绿汁直流。
“这是‘牛膝草’,”老者用波斯语说,阿木捧着林辰的《双语词典》(吴掌柜找人编的),磕磕绊绊翻译,“能治咳嗽,比你的紫苏烈。”林辰掏出白术苗:“这个健脾,适合沙漠里吃羊肉多的人。”老者眼睛一亮,立刻倒了杯苦艾酒:“喝!这酒配羊肉,不膻!”
酒液辛辣,混着草药香,林辰喝得直皱眉,却看见阿木正跟绿洲的工匠学编驼毛药袋:“这袋子防潮,装草药最好。”工匠还教他在袋口绣波斯花纹,阿木笨手笨脚绣了朵紫苏,引得工匠哈哈大笑。
离开绿洲前,老者送了林辰袋“安息茴香”,说:“往西行,到‘罗马’,那里的人用橄榄油抹身子,说能防晒——比你的玫瑰露还油!”林辰把茴香揣进怀里,摸了摸骆驼的驼峰:“阿木,记着,到了罗马,学他们的橄榄油用法,回来教青禾。”
四、罗马城的石廊
穿过波斯,骆驼换成马车,林辰终于踏上罗马的石板路。这里的建筑都是石头砌的,柱子又高又直,廊下的商贩喊着拉丁语,见了林辰的丝绸,都围上来换。个穿托加袍的学者用希腊语问:“你是从‘丝国’来的?听说你们的草药能起死回生。”
林辰笑着掏出麻黄:“这个治风寒,比你们的放血疗法温和。”学者眼睛瞪得像铜铃,拉着他去见元老院的医生。医生正在给病人敷“烙铁”(用火烤烙铁烫伤口,说是能消毒),林辰看得心惊,忙递过艾草:“用这个烧着熏,一样能消毒,还不疼。”
在罗马的集市上,林辰见到了“橄榄”——青绿色的果子堆成山,榨出的油清亮得像水。他买了罐,又看工匠用大理石做药碾子,比中原的青石碾子更光滑:“这个碾药不沾粉!”他让工匠照着做了一套,打算回去给苏先生。
阿木则迷上了罗马的“马赛克”,蹲在教堂的地面上,用彩色石子拼紫苏叶图案,引得孩子们围着看。林辰笑着拉他走:“别玩了,吴掌柜说要去‘埃及’,那里的‘纸莎草’能写字,比咱们的竹简轻,正好记草药图谱。”
五、尼罗河畔的纸莎草
埃及的太阳比波斯还烈,林辰戴着当地的头巾,跟着船夫在尼罗河上漂。岸边的农民正割纸莎草,剥皮、压平、晒干,制成一张张黄澄澄的纸。“这纸能保存百年,”船夫说,“你们的丝绸虽好,写字却贵。”
林辰用一斤盐换了一大捆纸莎草,阿木蹲在船尾,学着农民的样子造纸,浆糊里加了点紫苏汁,说:“这样纸不容易坏。”林辰则跟祭司学认“蓖麻”——这东西的叶子能治风湿,种子有毒却能榨油,“跟咱们的巴豆似的,得小心用。”
祭司带他们去看金字塔,说里面的木乃伊涂了“松脂”和“没药”,能防腐。林辰摸了摸石壁上的刻字:“咱们的药材也能防腐?回去试试用紫苏和苍术熏药材库。”
离开埃及时,纸莎草纸已经记满了半捆:大食的玫瑰露做法、波斯的茴香炖肉谱、罗马的橄榄油防晒法、埃及的蓖麻用法…… 阿木的驼毛袋里装着大理石药碾、琉璃暖棚零件,还有个用马赛克拼的小牌子,上面写着“万国药圃”。
船过红海时,林辰趴在栏杆上,看海豚追着船尾跑。阿木递来块芝麻饼,是青禾做的,虽然硬了点,却带着家的味。“阿木,”林辰忽然说,“咱们的船,是不是像个移动的药圃?”
阿木嚼着饼点头:“嗯!还装着好多地方的阳光和风。”
林辰望着远处的海平线,心里清楚,这趟远行还没结束。但不管走到哪里,他的根总在那个种满紫苏和白术的村庄,而他带回来的,从来不是孤零零的种子或手艺,而是把不同土地的智慧,织成了一张更宽、更暖的网,网住了四海的风,也网住了万家的烟火。
下一站,他想往北走,去看看冻土上的人用什么草药御寒,去学学他们如何在冰天雪地里种出能治病的草。毕竟,这世界上的草木太多,而家,永远在路的尽头等着,等着他把远方的故事,酿成新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