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毒辣得很,晒得药圃里的泥土发白,紫苏叶卷着边,像被烤过的绿绸。林辰戴着草帽,和赵平一起给牛大力的藤蔓搭架子,竹条在手里发烫,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土里,瞬间就洇出个深色的点。
“歇会儿吧,林大哥,”赵平把最后一根竹条扎稳,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日头正毒,再干下去要中暑了。”他指着不远处的大槐树,“树底下凉快,青禾姐备了绿豆汤,加了薄荷的,去喝两碗。”
林辰直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跟着赵平往树下走。阿木正坐在石桌上修锄头,锄刃被磨得雪亮,他见两人过来,笑着往旁边挪了挪:“刚从盐坊过来,太阳能池晒得卤水冒泡,赵平哥说的没错,这日头能当半个炭火使。”
青禾提着个瓦罐过来,里面是冰镇的绿豆汤,罐外裹着湿麻布,还在往下滴水。“快喝,”她给每人舀了一碗,汤里飘着几片薄荷叶,绿莹莹的,“加了点紫苏籽,解暑又安神。”
林辰喝了口,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熨帖得很。他看着远处的药圃,紫苏、薄荷、五指毛桃、牛大力……这些熟悉的草木在风中摇曳,恍惚间竟有些陌生。来这儿多少年了?好像很久,久到记不清穿越前的城市模样;又好像很短,短到仿佛昨天才刚从那片陌生的树林里醒来。
“林大哥,你看我这锄头改得咋样?”阿木举着修好的锄头,锄柄上刻了圈花纹,是他新琢磨的防滑纹,“昨天给张铁匠看,他说能批量做,给邻村的药农也送些,赚点手工钱。”
“挺好,”林辰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坳里,那里是他当年“落地”的地方,草木长得比别处茂盛,“你这脑子活,啥都能改成巧物件。”
阿木挠挠头,得意地笑:“其实也没啥,就是琢磨着咋能省劲。就像那蒸汽炉,一开始总漏气,我盯着看了三天,才发现是接口没焊好——好多事儿啊,看着难,其实就是隔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简单了。”
“捅破了就简单了……”林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是啊,穿越这事儿,难道不也是层没捅破的窗户纸?这些年忙着种药、制盐、照顾乡亲,竟把最该琢磨的事给搁下了。他看向山坳的方向,那里的草木下,会不会藏着回去的秘密?
“林大哥,你咋了?”赵平见他神色不对,关切地问,“是不是中暑了?脸有点白。”
“没事,”林辰回过神,喝了口绿豆汤掩饰心绪,“就是突然想起些旧事。阿木,你刚才说得对,好多事就差个点拨。”他放下碗,“我去趟山坳那边,看看能不能采些新的草药,听说那边有种野天麻,治头痛最好。”
青禾有些担心:“日头这么毒,要不晚点再去?”
“没事,我带把伞,”林辰拿起墙角的油纸伞,“很快就回来。”
山坳里果然比别处凉快,树荫浓密,草叶上还挂着露水。林辰踩着没膝的草往里走,当年醒来时的那块石头还在,上面长满了青苔,像铺了层绿绒。他蹲下来,指尖拂过青苔,冰凉的触感让思绪清明了些。
穿越那天发生了什么?好像是暴雨,雷声很大,他在山里考察野生药材,然后一道白光……再然后,就到了这里。难道和雷电有关?还是这山坳里有什么特殊的磁场?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棵老松树上,树干上有块焦黑的痕迹,像是被雷劈过。
“难道……”林辰心里一动,走近老松树,焦黑的地方深达木质,边缘却长着圈新的年轮,显然是多年前的旧伤。他摸了摸焦痕,质地坚硬,混着松脂的香气。这棵树,会不会和穿越有关?
他在山坳里转了一圈,又发现几处奇怪的地方:有块石头的纹路像电路板,有丛草的生长方向总是偏向西北,还有股若有若无的异香,不像是任何一种他认识的草木散发的。这些细微的异常,以前竟从未留意过。
回到药铺时,天已经擦黑。青禾正在厨房做饭,见他回来,连忙接过他手里的空篮子:“没采到天麻?”
“没找着,”林辰笑了笑,“山坳里草太深,改天再去。”他没说发现的异常,有些事,在没弄明白前,还是先藏在心里好。
晚饭时,林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扒着饭,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山坳的方向。苏文轩看出他有心事,饭后拉他到院里说话:“你今天去山坳了?是不是想起刚来时的事了?”
林辰点点头,没隐瞒:“苏先生,你说……这世上真有穿越回去的可能吗?”
苏文轩愣了下,随即笑了:“你呀,还是放不下。其实这些年,我看你过得踏实,还以为你早不想这事了。”他叹了口气,“要说可能,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你当年能穿过来,说不定就有回去的路。只是这路在哪,得慢慢找。”
“阿木一句话点醒了我,”林辰望着天上的星子,“他说好多事就差捅破层窗户纸。我想,那山坳里肯定藏着啥秘密,以前忙着过日子,没心思细想,现在该好好琢磨琢磨了。”
“也好,”苏文轩点头,“琢磨归琢磨,别影响了眼下的日子。这药圃,这盐坊,还有村里的乡亲,都是你的牵挂。”
“我知道,”林辰笑了,“我不会蛮干的。就像种药材,得一点点观察,一点点试,急不来。”
夜里,林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穿越前的父母,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想起实验室里的仪器,不知道有没有人接着他的研究。但他也想起青禾的笑,赵平的憨,孩子们的闹,还有药圃里草木生长的声音。回去的念头像颗种子,被阿木的话一浇,突然就发了芽。
他悄悄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个旧本子,那是他刚来时记的日记,里面画着山坳的草图,记着那天的天气。他拿起笔,在空白页上写下:雷击老松、奇异石纹、偏生草木、异香……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他要把它们串起来,看看能不能连成一条通往过去的路。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本子上的字迹。林辰握紧笔,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他知道,寻找秘密的路可能很长,甚至可能无果,但阿木说得对,不试试怎么知道?就像当年没人信他能种出岭南的药材,他不还是做到了?
这夜,药圃里的紫苏睡得很沉,盐坊的蒸汽炉也歇了,只有林辰窗里的灯,亮到了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