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带了凉意,吹得药圃里的紫苏叶沙沙作响,叶片边缘已染上浅浅的秋黄。林辰带着杭州来的两个药童小栓和小石头,正在采收第三茬白术。白术的根茎在土里长得饱满壮实,像一个个胖乎乎的纺锤,挖出来时带着湿润的泥土,散发着淡淡的土腥气混着药香。
“挖白术要小心,”林辰握着小锄,示范着轻轻刨开表土,“它的根须多,太用力会把根茎挖破,影响品相。”他将一株完整的白术从土里拎出来,抖掉泥土,雪白的根茎上还沾着细密的须根,“你们看,这样才是完好的,炮制出来才值钱。”
小栓和小石头学得认真,握着小锄的手有些发抖,却格外小心。小石头挖破了一株,急得脸通红,林辰笑着拍拍他的肩:“没事,刚开始都这样,多练几次就熟了。这株破的留着咱们自己用,不碍事。”
青禾带着阿芷、阿芸在旁边晾晒刚采收的白芷,竹匾里的白芷根条整齐,断面泛着粉白的光泽。“处暑收白芷,秋分收白术,都是老规矩。”青禾一边翻晒一边说,“白芷要趁晴天晒干,晒到七八成干时,用硫磺熏一下,能保持颜色洁白,还不容易发霉。”
阿芷拿着本子记下:“硫磺熏制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不然会影响药效。”她抬头看向盐坊的方向,“赵平哥说今天要煮新盐,用咱们新搭的活动棚,结晶会更纯净,咱们去看看吧?”
盐坊里果然热气腾腾。赵平正指挥着后生们往结晶池里注入过滤好的卤水,阿木则在调整活动棚的角度,让阳光透过芦苇席的缝隙均匀地洒在池面上。“林大哥说,处暑的太阳不烈,让卤水多晒两个时辰再煮,盐粒会更粗大。”赵平给小栓和小石头舀了勺卤水,“尝尝,是不是比普通的水咸得多?”
小石头怯生生地尝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头:“好咸!”惹得众人都笑了。
柳轻烟带着学堂的孩子们来送新摘的梨,黄澄澄的梨子挂在竹篮里,透着股清甜的香气。“这是村西老梨树上结的,青禾姐说煮梨汤最好,加些川贝母,能治咳嗽。”她给每个人递了个梨,“孩子们说想看看盐是怎么从卤水里变出来的,你给讲讲。”
林辰拿起个梨,用小刀切开,递给身边的孩子:“你们看这梨里的水,就像卤水里的盐,只是盐藏在水里,咱们得把水熬干,才能看见盐。就像你们学本事,得把道理吃透,才能真正学会。”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结晶池,仿佛想亲眼看着盐粒从水里钻出来。
午后,邻村的王大夫匆匆赶来,手里提着个药箱,脸上带着急色。“林先生,不好了!”他抹着汗,“我们村有户人家的孩子得了‘秋燥病’,干咳不止,嘴唇都裂了,用了好几服药都不见好,您给想想办法?”
林辰心里一紧,秋燥病在这个时节常见,多是阴虚火旺所致。他转身进药铺,取来川贝母、雪梨、冰糖,又抓了把紫苏籽:“我给你个方子,‘川贝雪梨汤’加紫苏籽,川贝母润肺,雪梨生津,紫苏籽平喘,一起煮着喝,三天就能见效。”他写下方子,又叮嘱道,“煮的时候要用文火,梨不要去皮,皮能清热。”
王大夫接过方子,千恩万谢地走了。苏文轩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乡下缺医少药,一点小病都可能耽误。林辰,我看咱们不如把常见的时令药方抄写成册子,送给邻村的大夫,也好让他们有个参考。”
“这主意好。”林辰点头,“让苏明把咱们常用的方子都整理出来,像‘紫苏杏仁汤’治咳喘,‘三豆汤’解暑,‘川贝雪梨汤’治秋燥,都写上用法和注意事项,印成小册子分发。”
柳轻烟立刻说:“我来抄!我的字还算工整,抄出来好看些。”
青禾也道:“我给册子画些插图,把药材的样子画上去,大夫们一看就明白。”
说干就干。苏明翻出平日里记录的方子,柳轻烟铺好宣纸,提笔抄写,青禾则在旁边画药材图谱,几笔就勾勒出一株栩栩如生的紫苏,引得孩子们都围过来看。
傍晚时分,王大夫又匆匆赶来,脸上带着喜色:“林先生,您的方子太管用了!那孩子喝了一碗汤,咳嗽就轻了,嘴唇也不那么干了!”他手里提着一篮鸡蛋,“这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林辰推辞不过,收下鸡蛋,又把刚印好的药方册子递给王大夫:“这里面有不少时令方子,您留着用,有啥不懂的随时来问。”
王大夫接过册子,翻看着上面的方子和插图,激动得手都在抖:“太好了!有了这个,我们村的人就不用再为小病发愁了!林先生,您真是活菩萨啊!”
送走王大夫,天色已经擦黑。药铺里,大家围坐在灯下,喝着青禾煮的梨汤,甜丝丝的,带着股清润的香气。小栓和小石头捧着药方册子,看得入神,小栓说:“回去后我也要把这些方子背下来,这样就能帮更多人了。”
林辰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他想起自己走过的那些路,见过的那些疾苦,如今能在这小小的村庄里,用自己的本事帮到邻里乡亲,甚至传到更远的地方,这大概就是最踏实的幸福吧。
窗外的月光洒进药铺,给每个人的脸上镀上了层柔和的银辉。药圃里的白术和白芷在夜风中静静呼吸,仿佛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被送往远方,去完成它们的使命。林辰知道,这些方子,这些药材,就像这处暑的风,带着清凉与希望,吹向每一个需要的角落,温暖着寻常岁月里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