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四面透风。
林澈将赵霓裳放在枯草堆上。
赵霓裳烧得厉害。
那张脸红得不正常。
她牙关紧咬,昏迷中还在发抖。
林澈去解水囊。
空的。
他伸手入怀,摸出半块干饼。
林澈没犹豫,将饼塞进自己嘴里。
用力咬。
他将饼嚼得稀烂,然后低下头,嘴对嘴,一点点渡进赵霓裳口中。
喉结滚动。
那是他最后的口粮,也是她活命的药。
……
【天庭】
哪吒手中的火尖枪攥得咯吱作响,眼眶通红:“他自己都快饿死了……”
孙悟空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酒桌,指着轮回镜怒吼:“普法!这就是你说的邪魔?邪魔会把自己嚼碎了喂给别人?!”
普法天尊面色阴沉,冷哼一声:“妇人之仁,不足挂齿。”
……
凡间,破庙。
喂完最后一口,林澈转身。
膝盖重重砸在青砖上,激起一圈尘土。
面前是一尊观音。
咚!
头磕在青砖上。
沉闷,结实。
“今天,林澈求你。”
“我不求公道,不求活命。”
“我那身浩然气散了就散了,那条功名路断了就断了。”
咚!
第二个响头。
地面上多了一滩刺眼的红。
“我只求,换她一命。”
“她这辈子,太苦。”
“没穿过绫罗,没吃过珍馐,跟着我这百无一用的书生,只剩担惊受怕。”
“别带走她。”
“如果要命,拿我的去填。”
“如果要骨头当柴烧,拆我的。”
大殿空旷。
只有风雪灌进来的呜咽声。
泥塑的菩萨低垂着眼,悲悯又冷漠地看着脚下的蝼蚁。
没反应。
也是,泥胎怎会有人心?
林澈保持着叩首的姿势,脊背弯成一张拉满的弓。
绝望顺着地砖的凉意,一点点爬满全身。
就在这时。
观音的眼角,忽然动了。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毫无征兆地沁出。
它不坠地,反而违背常理地飘起,在昏暗的破庙里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轻轻落在赵霓裳干裂的唇上。
水入喉。
赵霓裳脸上的潮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呼吸匀了。
命,吊住了。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的佛号,从神像背后的阴影里传来。
走出一个灰衣老僧。
手里拿着把秃了毛的扫帚,正一下下扫着地上的尘土。
“观音大士的净瓶水,暂时保住了命。”
老僧手中的扫帚一停,指向西方。
“往西十里,杏花村。”
“有个怪医叫鬼见愁,那是唯一的生路。”
“不过,那是个人吃人的地界。”
“能不能活,看你的造化。”
林澈没有废话。
对着老僧和神像,再次重重一拜。
起身,背起赵霓裳,一头撞进漫天风雪。
……
【天庭。】
“那是……摆渡人?”太白金星手里的拂尘一抖,满脸惊骇,“摆渡人竟然亲自指路?这林澈的面子,比天还大?!”
……
十里路。
若是平日,不过半个时辰。
但在这暴雪夜,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滚。
林澈体内的浩然正气早在那一声怒吼中耗尽。
现在的他,比凡人还不如。
经脉枯竭,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寒气。
但他不能停。
背上的人太轻了,轻得让他心慌。
嗷呜——
几点绿油油的鬼火在雪地里亮起。
狼。
饿疯了的野狼。
它们闻到了血腥味。
几头灰狼压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一步步逼近。
林澈停步。
手里没刀,连根树枝都没有。
但他没退。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几头畜生。
那不是书生的眼。
那是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是杀了当朝大员、骂了满天神佛、碎了修真者法器的煞星。
“滚。”
字从齿缝里挤出。
没有大吼大叫,却带着一股透骨的杀意。
那是灵魂深处的威压。
几头野狼呜咽一声,夹着尾巴,竟真的转头逃窜,消失在风雪中。
……
终于。
前面有了灯火。
杏花村。
说是村,不如说是座堡垒。
村口堆满拒马,高墙上人影晃动。
乱世里,活人都活成了刺猬。
“站住!”
“什么东西!”
墙上有人大喝。
几支火把丢下来,照亮了林澈浑身血污的模样。
“鬼啊!”
有人惊叫。
林澈现在的样子确实像鬼。
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脸是血,背上还背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滚远点!”
“别把晦气带进村子!”
村民们慌了。
手里拿着锄头,还有削尖的竹竿,像是防备瘟疫一样防备着他。
咻——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呼啸而来。
砰!
正中林澈额头。
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流下,糊住了左眼。
林澈晃了晃。
没倒。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血脚印印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求医。”
“听不懂人话吗!滚!”
又是一根木棍砸在他肩头。
正好砸在他为赵霓裳挡箭的旧伤上。
林澈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求医。”
他撑着地,重新站起来。
又是一步。
……
【天庭。】
众神沉默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这个男人一言喝退修真者,那是何等的气概?
可现在,他被一群愚昧的凡人,像打狗一样驱赶。
“这群……蠢货!!”
孙悟空金箍棒猛地顿地,“他为了护这群凡人的公道,连命都不要!这群凡人却拿石头砸他?!”
“俺老孙真想一棒子敲碎这这杏花村!”
……
凡间。
村民们怕了。
这人打不倒,骂不退,就像个没有痛觉的怪物。
“打死他!”
“别让他进来!”
更多的石头和木棍雨点般落下。
林澈不躲不闪。
他就那么一步步顶着棍棒和石头,走到了拒马前。
血把他脚下的雪地染成了红色。
但他的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满是倒刺的拒马。
掌心被扎穿,血肉模糊。
却死不松手。
“求……医……”
这是第三次。
声音已经微弱不可闻。
就在村民们举起锄头,准备给这个疯子最后一击时。
村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怒喝。
“都给老子住手!”
“让他滚进来!”
“老夫倒要看看,是哪个阎王爷不敢收的种,敢把死人背到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