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组所在的酒店套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黑天鹅带来的关于匹诺康尼梦境正在沉没的可怕预言,如同阴云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尤其是星还告知了大家知更鸟和流萤的死亡,砂金和墨徊似乎有合作。
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瓦尔特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杖;姬子优雅的面容上覆盖着一层寒霜;三月七焦急地搓着手,粉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星则低着头,反复回想流萤和黑天鹅的话,心中冰凉。
就在这时——
“叮咚~”
星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屏幕自动亮起。
一个q版像素风的叼着棒棒糖的灰色少女头像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屏幕,旁边弹出一个嚣张的对话框:
【银狼】:(???)?接入成功~路过,送你们个小礼物。
【附件:梦境代码-[破损的旋律.avi]】
【银狼】:解析试试?说不定有惊喜~有空一起打游戏啊,星。
【连接已断开】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等星反应过来,手机已经恢复了正常界面,只留下那个名为【破损的旋律.avi】的诡异文件和一个游戏邀请。
“星核猎手,银狼。”
星叫道,立刻将手机展示给众人。
“她入侵了你的手机?!”
瓦尔特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检查星的手机,但毫无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在这种时候……他们又想干什么?”
“这份代码……”姬子凝视着那个文件名,目光锐利。
“破损的旋律……会不会和家族八音盒里那段不和谐的、关于钟表匠的密文有关?”
黑天鹅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趣:“星核猎手……他们也插手了?还送来了钥匙?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的语气听不出是担忧还是期待。
星核猎手的目的不明,墨徊高烧,匹诺康尼自身难保……重重压力之下,列车组陷入了两难。
“必须有人去查看这段代码。”
姬子最终做出决断,声音沉稳,“瓦尔特,麻烦你留守现实,照看墨徊。”
“星,三月七,我们再次入梦。”
“黑天鹅女士,如果您方便,能否再次同行?”
黑天鹅微微颔首:“乐意之至。”
“我也很想知道,星核猎手在这片沉没的梦境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瓦尔特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分配:“放心,这里交给我。你们务必小心。”
于是,姬子、星、三月七在黑天鹅的指引下,再次躺入了房间的入梦池,意识沉入那片危机四伏的梦境。
瓦尔特则留在墨徊的房间,守着昏睡的墨徊,眉头紧锁。
就在瓦尔特密切关注墨徊状况时,房间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站着的是星期日。
这位橡木家系的领袖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银盘,上面放着一杯清水和一板包装严密的特效退烧药。
他俊朗的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眉头微蹙。
“瓦尔特先生,”星期日的声音温和而带着歉意,“听闻墨徊先生身体不适,我特地让人送了家族内部调配的退烧药过来,效果比市面上的更好一些,希望能帮助他缓解痛苦,好好休息。”
他的目光越过瓦尔特,落在床上蜷缩着的,脸色潮红的墨徊身上,那担忧的神色丝毫不似作伪。
“他跳傩舞时消耗太大,虽然不知是否已经完全恢复,但现在恰好碰上匹诺康尼忆质……活跃期……我实在过意不去。”
瓦尔特审视着星期日,对方的表情和语气都无可挑剔,那份对墨徊的关心似乎发自内心。
他接过银盘,道了声谢:“有劳星期日先生费心。”
星期日微微欠身:“应该的。希望墨徊先生能早日康复。”
“谐乐大典在即,若缺少了他的身影,会失色不少。”
他又关切地询问了几句,这才优雅地告辞离开。
瓦尔特关上门,看着手中的药。
他仔细检查了包装和说明书,确实是正规的强效退烧药,成分也主要是解热镇痛和镇静安神为主,其中确实含有少量助眠成分,目的是让病人充分休息,这符合常理。
星期日此举,表面上看来,完全是出于好意。
瓦尔特倒出水,准备给墨徊喂药。
床上,墨徊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醒,或者说他从未真正沉睡。
他艰难地半睁开眼,红色的眼眸里一片混沌,充满了高烧带来的痛苦和强烈的……抗拒。
他讨厌这种身体失控、意识模糊的感觉,这让他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
“药……”瓦尔特扶起他,将药片递到他嘴边。
墨徊看了一眼那药,又看了看瓦尔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示弱是谈判的筹码,但过度的失控就是灾难。
他认出了这是星期日送来的药,也瞬间明白了其中那点“助眠”的潜台词——无非是想让他安分睡觉,别在关键时刻添乱或者窥探太多。
他还是顺从地就着水吞了下去。
娜塔莎那里的强效镇静剂我都扛过来了,你这点剂量……真的不够看。
好心人啊星期日。
心太好了会吃亏的。
他确实需要退烧,也需要借此麻痹一下星期日可能存在的监视。
药物的镇静效果很快袭来,如同温暖的潮水,试图将他拖入更深的黑暗。
墨徊没有完全抵抗,而是顺势而为,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意识,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陷入了药物导致的沉睡,实则保持着一丝清明的核心,如同潜藏在冰面下的暗流。
瓦尔特点点头,替他掖好被角,继续守在旁边。
然而,无论是星期日还是瓦尔特,都并未完全洞悉墨徊高烧的真正根源。
躺在床上的墨徊,意识深处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战争。
他的高烧,并非简单的适应不良或疲劳过度,更像是一台超负荷运转的处理器散发出的高温!
根源在于——匹诺康尼那颗被“同谐”掩盖、实则处于半失控状态的星核。
这颗星核如同一个狂暴的心脏,不断泵出庞大而混乱的忆质洪流,冲刷着整个匹诺康尼梦境。
而墨徊,身为“记忆”的令使,他的本质就像一块对忆质极度敏感的超级海绵,或者说一个高度精密的忆质接收和处理中枢。
无时无刻,海量的、带着星核躁动能量的忆质都在疯狂冲击着他的感知和记忆屏障!
他不得不调动全部的精神力量,一刻不停地抵抗、过滤、梳理这些外来的、充满干扰的忆质流,防止它们污染自己本就复杂混乱的记忆库,防止它们引动那些被深埋的黑暗过去。
这就好比一台高性能电脑,被迫持续运行最高难度的防火墙和杀毒软件,同时还要处理自身庞大的数据,cpU(大脑)长时间处于100%满载状态,自然会散发出惊人的热量(高烧)!
这颗失控的星核,才是让他“大脑过热”的真正元凶!
他无时无刻不在与整个匹诺康尼梦境的底层躁动进行着对抗,这种对抗消耗巨大,且无人知晓。
药物的镇静效果如同给这台过热的电脑施加了一层降温凝胶,稍微缓解了表面的灼热,让他得以暂时从那种极度痛苦的对抗中偷得一丝喘息,能够将更多的精力用于内在的调整和……等待。
等待姬子她们解析银狼的代码。
等待梦境中可能发生的变数。
等待他布下的棋子,一一就位。
窗外,匹诺康尼的金色美梦依旧喧嚣繁华,仿佛永恒不变。
而房间内,高烧的青年紧闭双眼,仿佛沉沉睡去,只有那无意识微微蜷缩的手指和搭在床沿、偶尔轻微抽搐一下的尾巴尖,透露着其意识深处那场从未停歇的、对抗整个梦境沉没趋势的无声战争。
真正的风暴,正在现实的平静和梦境的暗流下,加速酝酿。
¥
房间内只剩下墨徊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瓦尔特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背脊挺直,一如他惯常的严谨姿态。
镜片后的目光却不再聚焦于手中的书籍或任何实体,而是穿透了空气,落在床上那具被高烧折磨得微微蜷缩的年轻躯体上。
墨徊睡着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药物和极度的疲惫终于暂时压倒了他那似乎永不枯竭的、时而欢脱时而诡异的精力。
潮红的脸色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脆弱,平日里那双灵动狡黠、时而闪烁着非人洞察力的红色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那条总是泄露主人情绪的尾巴,此刻也软软地搭在床沿,尾尖的黑色三角形无力地垂着,偶尔因不适而轻微抽搐一下。
安静下来的墨徊,看起来几乎像个无害的、甚至有些惹人怜惜的普通青年。
但瓦尔特深知,这具看似单薄的躯壳里,承载着何等复杂、沉重甚至可怖的秘密与力量。
他知道墨徊有自己的打算。
从贝洛伯格那场惊艳又诡谲的傩舞开始,到记忆世界里亲眼见证的黑白红三珠所揭露的惨烈过去,再到他对星神、对各方势力那看似荒诞不经却又精准得可怕的隐喻。
又或者更早他就有了预感。
瓦尔特清楚地意识到,这位看似融入列车组的“21岁”青年,绝不仅仅是阿哈心血来潮的玩具或一个单纯的受害者。
他是一个棋手。
一个将自身经历、情感、甚至痛苦都置于天平上衡量的棋手。
也许墨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瓦尔特的目光扫过墨徊因为发烧而干裂的嘴唇,扫过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即使在睡梦中,仍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对抗。
这样的状态……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墨徊?
瓦尔特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用高烧和虚弱来降低他人的警惕?
用痛苦来掩盖真实的意图?
甚至……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把自己也精准地算计进去,作为棋盘上一枚推动局面的苦肉计棋子?
这个念头让瓦尔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见识过太多的阴谋与牺牲,但通常,棋手会尽力保全自身,居于幕后。
当然,也有小部分反其道而行。
而墨徊……他似乎同样毫不在意将自己也投入熔炉。
这是一种……无比冰冷的理智。
将一切变量,包括自身的健康、情绪、甚至可能存在的弱点,都冷酷地纳入计算的范畴。
痛苦可以成为博取同情的工具,虚弱可以成为麻痹敌人的伪装,高烧带来的意识模糊或许反而能过滤掉不必要的干扰,让最核心的、如同钢铁般的意志更加凸显。
这种计算,剔除了所有个人情感的不确定性,只追求最终棋局的胜利,冰冷得像宇宙深空的绝对零度。
但与此同时,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比灼人的疯狂!
究竟是什么样的目标,值得如此不计代价?
是对白厄那份跨越次元、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感?
是对阿哈那份“父爱”的扭曲回应与反抗?
还是某种更大、更虚无缥缈、甚至无人能理解的、只属于他自身的“欢愉”或“救赎”?
瓦尔特想起墨徊谈论那盘“一定要赢”的棋局时,眼中燃烧的偏执火焰;想起他轻描淡写说出“星神是棋子,我亦是棋子”时,那种近乎非人的平静;想起他此刻躺在这里,身体如同烧红的烙铁,意识却可能仍在深渊的边缘行走,维系着那根连接着无数阴谋与希望的、纤细而危险的丝线。
这疯狂灼烧着他自己,也灼烧着所有试图靠近、试图理解他的人。
瓦尔特叹了口气,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作为前辈,作为列车组里相对理性沉稳的长者,他习惯于分析问题、寻找解决方案、保护同伴。
但在墨徊这里,他所有的经验和逻辑似乎都遇到了屏障。
他无法真正洞悉那盘棋的全貌,无法衡量墨徊所承受的代价,更无法阻止这位年轻的棋手一步步走向他自己选定的、可能通往毁灭也可能通往新生的终局。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守在这里,确保这具作为棋局重要载体的身体不会真的崩溃;只有在一旁默默观察,试图从那些零碎的线索中拼凑出真相的一角;只有在必要时,或许……成为他棋盘上一枚按照他意愿行动的、被算计好的棋子。
这是一种令人疲惫又深感忧虑的认知。
瓦尔特的目光再次落到墨徊脸上。
青年在睡梦中似乎咕哝了一句什么,含糊不清,带着痛苦的鼻音。
那瞬间流露出的脆弱是如此真实,几乎要让人忘记他体内蕴藏的疯狂与冰冷。
或许,这两者本就是一体两面。
瓦尔特默默地想。
极致的理智催生出极致疯狂的计划,而极致的疯狂,又需要极致的理智来约束和执行。
窗外,匹诺康尼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耀,编织着永恒美梦的幻象。
但这幻象之下,暗流汹涌,巨轮将沉。
而房间里,一场关乎无数人命运、以星神为棋子的棋局,正由一位高烧不退、徘徊在失控边缘的年轻棋手,以其冰冷又疯狂的方式,悄然推动。
瓦尔特轻轻叹了口气,替墨徊掖了掖被角,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沉重。
他只希望,当最终清算的时刻到来时,这位不惜将自身也投入火焰的孩子,不会真的被他自己点燃的这场大火……彻底焚毁。
风暴前的寂静,总是格外熬人。
而瓦尔特的忧虑,在这片寂静中无声地蔓延。
小剧场:
墨徊:坏了,把杨叔吓到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