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凝在胡同口的瓦檐上,檐角铜铃轻响。
赵家小院飘出炸酱面的葱香。
刘爷端着粗瓷碗蹲在枣树下,就着咸菜丝吸溜面汤,碗沿还沾着芝麻酱。
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姑娘们,挤在早点摊前,排队买吃食。
卖茶汤的铜壶咕嘟作响,孙大娘给孙子碗里多舀一勺红糖:“慢点儿吃,别烫着!”
巡警的皮靴声由远及近,惊起槐树上的麻雀。
几片落叶,正巧飘进张奶奶的碗里,她笑着拨开,又夹起一筷子酱黄瓜
门钉肉饼铺,和尚听到掌柜吆喝声,知道他是给门口的花豹通风报信。
至于他为何占这便宜,其中肯定有原因。
花豹刚才一番话,说落了难问他寻求帮助,他会不会出手。
鬼子投降,北平换了天。
甭管明面儿做正当生意的主,还是刀口舔血的货,都打的不可开交。
南锣鼓巷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胡同,?全长约786米?,宽8米?12。
其东西两侧?各整齐排列着8条胡同?,因此?共有16条胡同。
其中各种大小商铺,一百五十多家。
各种摊位,更是三四百家处。
这么肥的一条街,单说每个月的保护费,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更何况其他隐形收入,那更是肥的流油。
其他地下势力,早就对南锣鼓巷这片地界,垂涎欲滴。
花豹早晚都会跟那些抢地盘的主血拼。
就如同非洲草原上,雄狮通过激烈的战斗来争夺和保卫领地,失败者往往会被驱逐甚至死亡?。
花豹是在给自己铺后路了,知道对方意思的和尚,自然先意思一下收点好处
两人彼此都懂对方的意思,所以花豹哪怕郁闷,也不会多说什么。
还有一点,北平的老炮给人平事,会两头吃。
这既是种规矩,也是维护双方的面子的一种江湖道义?。
还有一点,老炮儿给人平事,肯定不会白忙活,所以就会两头赚取相应的好处。
和尚的操作合理合规,符合规矩。
此时店内一众食客,对着和尚竖起大拇指。
和尚面露微笑,抱拳拱手还礼。
吃完早饭的伯爷,拿出手帕擦拭嘴角。
随即他起身走到和尚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和尚看着身边的伯爷,立马起身恭恭敬敬候在一边。
如同老太爷一般的伯爷,上下打量一眼和尚。
“小伙子不错~”
得到夸奖的和尚,哈腰点头回应。
伯爷夸了一句和尚,随即转身走到柜台结账。
和尚赶紧对着掌柜吆喝一句。
“老爷子的账,算我的~”
柜台结账的伯爷,钱都掏出来了。
他如同没听见和尚的话,把钱放在柜台上,转身离开。
此时三个暗卫,路过和尚身前,小声嘀咕一句。
“兄弟,主子从来就不会,占下面人的便宜。”
“以后在主子面前,甭耍这个小聪明。”
和尚看着从面前走过的三人,他面带微笑恭送对方离开。
和尚走到柜台前,揉着肚子,拿着牙签剔牙。
他瞥了一眼,刚出锅的一大盆炒肝。
正想交代掌柜,让伙计把吃食送回自家铺子。
没曾想,他眼睛一瞟,看到街面上,结伴而行上工的赖子五人。
和尚对着铺子外吆喝起来。
“哥几个~”
路过门钉肉饼铺的赖子五人,扭头顺着声音看去。
当他们瞅见和尚,顿时笑脸如花的走到铺子里。
和尚拿着牙签剔牙,指着灶台桌上的一大盆炒肝,还有一中盆火烧。
“抬回去~”
掌柜子跟伙计,在一旁帮忙。
赖子跟老福建,抬着一大盆炒肝,癞头抱着一中盆火烧。
三拐子,左手提着牛皮纸包,右手端着一碗,用牛皮纸封口的皮蛋瘦肉粥。
和尚对着身旁的掌柜点头示意,随即剔牙,人模狗样的领着哥几个往回走。
大傻冒走在路上,忍不住从盆里拿出一块门钉肉饼开吃。
他的行为,也惹来其他几人的白眼。
老福建瞧着一嘴油的大傻冒,调侃一句。
“只个囝仔有躯壳无头壳。”
大傻冒毫不在意,吃着肉饼,面上露出一副好吃的表情。
走在路上的和尚,时不时点头回应,跟他打招呼的路人,掌柜。
在一句“您吉祥,安康”问候声中,和尚带着人回到铺子。
十字路口,一群车夫把洋车靠墙而放。
和尚站在金漆棺材边,看着左边街口六七个车夫。
“哥几个,吃了嘛?”
蹲在街口墙边的几个车夫,正是南横街旺盛车行的车夫。
这些人都跟和尚很熟,以前都跟他趟过事。
自从和尚在南锣鼓巷这片街道站住脚,旺盛车行一群车夫,也会在南锣鼓巷跟北锣鼓巷十字路口蹲点拉客。
六七个车夫,走到和尚身边,瞧着赖子两人抬着一大盆炒肝。
其中一人双手插在袖筒里,笑着回话。
“把子,您还不知道哥几个,都是三更穷,五更富的主。”
和尚看了几人一眼,转头看向已经下了门板的铺子。
半吊子跟孙继业,抬着一张八仙桌摆到雨棚下。
和尚对着一群车夫说道。
“不是啥好玩意,哥几个对付一口。”
“肚子有点东西,才有力气拉车。”
赖子两人,把一大盆炒肝放到八仙桌上。
癞头跟随其后,把一盆火烧也端到桌子上。
此时街对面,鸠红端着茶杯在门边漱口。
和尚接过三拐子手中的碗,跟牛皮纸包。
他对着身旁之人,吩咐一句。
“三拐子,给红爷送三肉饼,一碗炒肝~”
他交代完,看着走出大门的乌老三。
“三儿,给哥几个拿副碗筷~”
交代完的和尚,提着牛皮纸包,端着碗走进家门。
此时雨棚下,一张八仙桌边围着一群人。
他们如同农村办白事,清晨吃大桌一样。
围着桌子站一圈,一人手里捧着碗,拿着火烧,吃的热火朝天。
那模样,比过年吃年夜饭还喜庆。
路上的行人,看着和家旧货铺门前热闹的场景,都忍不住打量一眼。
进门的和尚,走到里屋,看着站在门口,脸盆架子边的媳妇。
“爷们给你端来皮蛋瘦肉粥。”
“你最爱吃的门钉肉饼。”
“趁着热乎劲,赶紧吃口。”
和尚把碗跟牛皮纸包,放在中堂八仙桌上。
他坐到背椅上,看着媳妇刷牙洗脸。
“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只管开口。”
和尚看着自己媳妇珠圆玉润的臀部,乐呵起来。
“这么大的腚,头胎九成九是带把的主。”
洗好脸的乌小妹,把毛巾往盆里一丢。
她转身坐到背椅上,白了一眼和尚。
“是闺女你就不要了?”
和尚嘿嘿赔着笑脸,看着媳妇吃饭。
“哪儿的话,甭管儿子,还是闺女,你家爷们都喜欢。”
乌小妹拿起筷子,端着碗开始喝粥。
她听到大门口传来热闹声,问道。
“门口什么情况?”
和尚右胳膊肘支撑在桌前,歪着身体,给自己媳妇捋嘴边的头发丝。
“爷们儿弄了一盆炒肝,以前车行的伙计,都喊过来垫吧一口。”
和尚给媳妇捋完头发,坐回原位。
“打今儿起,你就甭忙活了。”
“有什么事尽管使唤他们。”
“你家爷们每天大把银子养着他们。”
“甭跟他们客气~”
和尚伺候媳妇吃完早饭,守在铺子里,盯着一群人出摊。
老福建拉了一车物件,带着人去天桥摆摊。
忙活一个多点,铺子里开始营业。
和尚提着公文包,包里装了五块大黄鱼。
铺子前,和尚看着清闲下来的孙继业。
“拉上车,咱们去一趟,廊坊头条。”
铺子门口,拿着鸡毛掸子,弹灰的孙继业,闻言此话,放下手中之物。
他连忙走到洋车边上,从坐垫下掏出号坎。
身穿号坎的孙继业,从估衣铺金漆棺材边,拉上洋车跑到街面上。
和尚冲着,坐在估衣铺里的大舅哥,吆喝一声。
“大舅子,我去趟廊坊头条,最多两个点就回来。”
坐在柜台里的乌老大,放下账本,扭头回了他一个眼神。
坐上洋车的和尚,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想着心事。
廊坊头条是北平前门外的重要商业区。
其形成于明代,清代发展为京师商业中心,此地以金店、钱庄和灯笼铺闻名。
民国时期廊坊头条聚集了华美斋、文盛斋、秀珍斋等二十多家灯笼铺,被称为“灯街”,专供宫廷灯具。
同时,这里也是珠宝玉器交易和金融活动的聚集地,劝业场等建筑融合了西洋风格与现代设施。
和尚去廊坊头条,主要是找人拉电线,装灯具。
他媳妇有身孕,夜里起夜点煤油灯不方便。
两间铺子因为做生意,所以拉了电线。
这会只要找人拉条电线,接上电灯,北房以后不用点煤油灯。
还有一点,他想打些黄金饰品。
廊坊头条距离北锣鼓巷,二里多地。
七八分钟的功夫,洋车停在廊坊头条牌坊边。
秋阳斜照,廊坊头条胡同的灰墙镀上暖金。
槐叶飘落,覆满青石板,西风摇动檐角琉璃灯笼,映亮“文盛斋”招牌。
糖炒栗子与桂花香漫溢,穿阴丹蓝衫的妇人晾晒白布。
鸽群掠过,哨音惊起银杏叶旋舞。
卖玉米花的拨浪鼓声渐近,半墙柿子树红果累累,勾勒出北平秋韵。
和尚带着人走到,一家打金店。
门内一位伙计,笑容满面,上前迎客。
“这位爷,您打什么金器。”
和尚坐到四方桌边,他面无表情,从公文包里,掏出五块大黄鱼,放到四方桌上。
这还没完,他又掏出十八颗各种宝石蛋面,放在大黄鱼边。
一旁的伙计,看到桌上之物,双眼都看直了。
此时伙计态度变得更加恭敬,他半弓腰开口说话。
“您坐会,我给您沏壶茶~”
伙计在和尚点头示意中,后退两步,转身走进柜边的侧门里。
孙继业候在一边,打量金店环境。
没一会,一个五旬男子,身穿长袍锦衣,头戴六合帽,掀开侧门,门帘走到和尚边。
金店掌柜满脸笑容,站在和尚身前,看着方桌上的金条询问。
“这位爷您要打头什么物件?”
不等和尚开口说话,掌柜开始唱名。
“发簪,项链,耳环,手镯,戒指,吊坠是咱们店内的拿手绝活。”
“茶具、法器、盥洗器、食器、饰件、药具、饮器、杂器?八大类,本店师傅也略会一二。”
和尚听到掌柜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金器品类的话。
他坐在背椅上,满脸笑容的鼓掌回话。
“您这口条,都赶上天桥的单口相声了。”
金店掌柜闻言此话,抱拳拱手回礼。
和尚恭维一句对方后,开始说正事。
“一钱,百岁绳环一条,二钱,长命锁一块。”
“三钱,福寿双全玉簪一根,四钱,龙凤呈祥手环一个。
“五钱,刻花鞋垫一双,六钱金丝宝石腰带一根。”
“七钱,宝石金碗块一副,八钱,宝石如意痒痒挠一条。”
和尚说完这这话,从包里掏出一张纸,上面记录打金物件的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