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风抬脚往前走,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短促的声响。袖口那截信纸被风吹起一角,他又伸手按了回去,手指贴着胸口的玉佩停了一瞬。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接着是剧烈的咳嗽,一声接一声,像是肺里被什么东西撕开。泥土溅起的声音很轻,但听得清楚。有人跪倒了。
龙吟风缓缓转身。
司徒明轩双膝陷在土里,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捂着嘴。指缝间不断涌出黑血,顺着下巴滴落在断裂的石碑边缘。他的脸迅速发青,额头暴起青筋,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
四周地面的符文忽然亮了一下,红光从裂痕中渗出,随即扭曲翻转,血雾不再向外扩散,反而向中心收缩,直冲他的头顶。一道暗红色的光柱将他笼罩,发根泛起焦黑,皮肤开始龟裂。
龙吟风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
“二十年……”司徒明轩抬起头,嘴角还在流血,声音断断续续,“我筹谋了二十年……为了这个位置……为了活下来……”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微微颤动,死死盯着龙吟风。
“你凭什么毁我一切?”
龙吟风一步步走近,在他面前三步处停下。剑垂在身侧,剑尖沾了泥,但他没去擦。
“你筹谋的不是活命。”他说,“你筹谋的是灭族之恨。”
司徒明轩喉咙一紧,又咳出一口黑血。血里带着碎肉,落在地上冒起白烟。他身体晃了晃,勉强撑住没倒。
“你……怎么知道?”他喘着问,“你怎么会找到密室?怎么会拿到另一半玉佩?那些信……那些账册……是谁告诉你的?”
龙吟风低头看他,眼神平静。
“你书房第三格暗柜里的密信,我烧了。”他说,“用火折子点的,一张一张,烧给地下的列祖列宗看。”
司徒明轩猛地瞪大眼。
“你说什么?”
“他们在看。”龙吟风声音不高,“你写的每一个字,你画的每一笔印章,你和北狄往来的暗语——我都念给他们听了。一个时辰前,火堆还没熄。”
司徒明轩的手突然抽搐起来,五指张开又蜷缩,指甲抠进泥土。他仰头看向天空,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你……你不能……那是……”
“那是你给自己留的后路。”龙吟风打断他,“你以为只要不销毁,就能随时拿它当投名状。可你忘了,那上面有司徒家的血印,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能点燃。”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的脸色由青转紫。
“火一起,阵就反了。”他说,“这阵法靠施术者的血为引,你现在流的每滴血,都在把你自己的命往回抽。你设的局,你自己填。”
司徒明轩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想笑,又像是窒息。他用力摇头,脖颈上的血管几乎要爆开。
“我不信……我不信你会赢……我是家主……我是……”
话没说完,他整个人向前一扑,双手抓地,指尖崩裂。背上脊椎凸起,衣服被汗水浸透,贴在皮肤上。那道红光越来越强,却不再是向外释放,而是从七根断柱倒灌而入,全部涌入他的天灵。
他的头发开始脱落,一块块头皮翻卷,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肉。双眼充血,眼角裂开,泪水混着血流下脸颊。
龙吟风往后退了半步。
“你不是家主。”他说,“你只是个偷名字的贼。”
司徒明轩猛地抬头,最后一丝力气撑起上身。他望着龙吟风,眼里全是不甘。
“那你呢?”他嘶哑地说,“你杀了我,就能变回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吗?你娘临死前说的话,你听进去一句没有?她说——别信穿紫袍的人……可你现在站在这里,穿的也是紫边衣角!”
风忽然停了。
龙吟风没动。
“我不是来继承你穿的衣服。”他说,“我是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司徒明轩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下一刻,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鸣响,像是某种机关崩断。整具身体剧烈抖动,四肢僵直,眼眶中的眼球瞬间浑浊。那一道红光猛地缩回地面,符文彻底熄灭,只剩几缕黑烟从他鼻孔和耳朵里冒出。
他仰面倒下,后脑磕在石碑残角上,发出一声闷响。
四肢抽了两下,不动了。
双眼睁着,映着残月,却没有光。
龙吟风站在尸体旁,低头看了很久。然后弯腰,伸手探进对方怀里,摸出一块玉坠。玉色暗沉,表面刻着司徒家徽,但纹路歪斜,不像正统制式。他看了一眼,塞进自己袖中。
远处传来夜鸟扑翅的声音。
他转身走到断碑旁,靠着坐下,把剑横放在膝上。剑刃上有几道细小缺口,是他刚才刺入肩头时留下的。他用拇指轻轻蹭过其中一道,感觉到细微的刮手感。
风又吹过来,带着荒岗特有的土腥味。
他抬起手,再次摸了摸胸口的玉佩。
还是温的。
月亮偏西,照在半块染血的玉佩碎片上,泛着冷光。那碎片卡在石缝里,边上有一串干涸的血迹,形状像一道未写完的笔画。
龙吟风盯着那痕迹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它和父亲遗书末尾的指印轮廓极为相似。
他伸手想去碰,指尖离碎片还有两寸时,远处草丛传来轻微踩压声。
一个人影从坡下走来,脚步很稳,手里提着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