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叶凡已起身。他从怀中摸出那只小瓷瓶，倾出些许淡黄药粉在掌心，指尖轻捻，确认药散干爽如初。昨夜黑皇的告诫犹在耳畔，但他心中早有定计。今日这场戏，不仅要演，还要演得滴水不漏。
他将药粉仔细收好，藏入袖内暗袋，又取出那枚冰凉的玉瓶。瓶口符纸依旧，裂痕隐约可见，如同他亲手刻下的印记。他凝视片刻，面色无波，随手将其收起，仿佛这只是件寻常物件。
门外已有零星脚步声，晨课将至。
叶凡整了整衣袍推门而出。山风清冽，他深吸一口气，体内轮海平稳，气血通畅。然而就在迈出门槛的刹那，他暗中运转源力，压向三焦经脉，气息顿时一滞，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这变化细微却刻意，足以落入有心人眼中。
演武场外，已有数名弟子聚集。有人瞥见他走来，交头接耳声渐起。
“是凡叶？” “听说他在资源殿被克扣了丹药，这几日修行不顺。” “就这样还敢来晨课？不是说根基受损，不宜动气么？”
叶凡低着头，脚步略显虚浮，似每走一步都耗费不少气力。他未作回应，只缓步踱至人群边缘，静立等候。
执事长老尚未到来，众弟子各自调息，准备晨练。就在这时，叶凡忽然抬手，自袖中取出玉瓶，动作庄重。他拔开瓶塞，倒出一枚丹药于掌心。那丹药泛着淡青光晕，在晨光下格外显眼。
众人目光顿时汇聚。
他仰头，将丹药送入口中，实则舌尖轻巧地将藏于唇下的安神散推出，混着唾液一同咽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未露破绽。
吞下后，他闭目片刻，似在调息，实则借机调控内息。源力微扰肺经，引发一阵轻咳。他抬手掩唇，指节微颤，咳声虽轻，却透着虚弱。
“他真吃了？”有人低声惊呼。 “不是说那丹有问题？华云飞给的，也敢吞？” “若是不信，何必当众服下？”
叶凡未予理会，只扶住身旁石柱，缓步退至场边。他脚步虚浮，肩背微佝，仿佛承受着无形重压。一名同门上前欲扶，他轻轻摆手，嗓音低哑：“无碍……只是今日气机不顺，调息片刻便好。”
说罢，又轻咳两声，这才缓缓朝居所方向行去。
一路上，他刻意放缓脚步，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不时以手扶墙，似随时可能不支。行经拐角处，他眼角微动，察觉一道神念自远方扫来，轻浅短暂，却分明是冲他而来。
他未作反应，依旧维持着虚弱之态，推门入屋，合上门扉。
门一关，他立即盘坐榻上，闭目调息。源力迅速归位，经脉滞涩感顷刻消散，气血恢复如常。他睁眼，眸光清亮，不见半分病态。
但他刻意在窗台留下一小撮药渣——安神散的残末，散落在旧纸边缘，宛若无意洒落。
他未去清理。
夜幕渐临，屋外再度传来细微动静。一道神念扫来，比白日更显谨慎，浅尝辄止，未深入探查。片刻后，悄然退去。
叶凡坐在灯下，指尖轻叩桌面，节奏平稳。他心知那神念来自何人，也知对方已然入彀。
他没有点灯，只借窗外微光，静静注视手中玉瓶。瓶口符纸在暗处泛着幽光，裂痕依旧。他缓缓将瓶收回袖中，举止沉静。
明日，流言必将更盛。
——凡叶服下毒丹，伤势加剧，根基动摇，已不足为虑。
他起身行至墙角，自经卷下取出另一包药散。这是备用的，以防日后还需“发作”。他启开瓷罐，倒出少许，确认色泽与先前无异。
忽然，他动作一顿。
门外，有脚步声停驻。
极轻，却未加掩饰。
他不动声色地将药罐重新封好，放归原处，随即和衣卧榻，拉过薄被半掩其身。他闭目，呼吸放缓，胸口微微起伏，俨然浅眠模样。
门被推开。
一道身影立于门外，并未入内，只静静注视着他。
叶凡未睁眼，也未调整呼吸。他心知来者是谁的耳目，也知对方仅为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那人驻足片刻，转身离去，脚步依旧轻悄，却透着一丝松懈。
门被轻轻合上。
叶凡缓缓睁眼，目光冷冽。
他坐起身，自怀中取出一枚铜牌——星峰弟子的身份凭证。他摩挲着边缘，指尖划过刻痕。明日晨课，执事长老会照常点名，资源殿的配额也会如期发放。
但他明白，那配额已不再属于他。
华云飞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他，正静待这一日。
他将铜牌收回怀中，吹熄案上残烛。
屋内陷入黑暗。
他坐于床沿，双手交叠膝上，脊背挺直，毫无倦意。窗外风声渐起，檐角铜铃轻响，声碎如缕。
他忽抬起右手，五指舒张，又缓缓收拢。
掌心空无一物。
可他深知，这双手，已执棋入局。
远处山道上，一名灰衣弟子疾行，直奔华云飞居所。他手中紧攥一枚传讯符，面色凝重。
“禀师兄，凡叶今日晨课当众服丹，随后气息紊乱，扶墙而归，入房后未再现身。属下亲往探查，其屋内留有药渣，似在自行疗伤。”
他略顿，又道：“其气息微弱，经脉滞涩，确似重伤之象。”
房中，华云飞正在抚琴，指尖轻拢慢捻，琴音悠然。
闻报，他指尖微顿，琴声戛然而止。
“真服了？”
“亲眼所见。”
华云飞缓缓抬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倒是个蠢得实在的。”
他重新拨动琴弦，音色清冷如月。
“既然他自寻死路，便成全他。明日资源殿，凡叶的配额，减半。”
灰衣弟子躬身应命，悄然退下。
琴声再起，潺潺流淌于夜色之中。
而此时，叶凡正独坐黑暗，指尖轻叩膝头，节拍与檐角铜铃的响动，微妙相合。
他忽地收声。
屋外，一片枯叶被风卷起，撞在窗纸上，发出细微一响。
他未抬头。
只右手缓缓握紧，指节发出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