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厅里，寂静无声。
那句“因为我们的起点，就是它的终点”，不是话语。
是砸在每个人头顶的巨石。
罗毅呆呆地看着黑板上那道简单的S型曲线。
又看看那个站在曲线旁的女孩。
起点？
终点？
他几十年的追赶，几十年的血泪，被这句话砸得粉碎。
愤怒和呐喊都消失了。
所有人只是看着她。
看着那个画出未来的神。
郭院士是第一个从失神中挣脱的。
他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他知道，事情失控了。
郭院士猛地转身，对那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下达命令。
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淬着冰。
“清场。”
“除了169号，所有人，离开。”
“封锁出口，销毁今天会议的所有记录，影像、录音、笔记，全部！”
“一个像素，一个字节，都不许留！”
“任何人，不得讨论今天看到的、听到的任何一个字！”
“最高命令！”
男人一个激灵，挺直身体。
“是！”
他转身面对人群，开始疏散。
专家们不愿走。
他们想冲过去问个明白。
那条曲线，到底是什么？
“郭老！”罗毅第一个冲来，眼眶血红，“让我留下！我必须……”
“出去！”
郭院士的拐杖再次顿地，闷响如锤。
“这是命令！”
罗毅的脚步僵在原地。
他看着郭院士那张再无半分温情的脸，最终，肩膀垮了下来，转身离开。
人群被带离。
每个人离开时，都回头再看一眼那个站在黑板前的身影。
很快，巨大的报告厅只剩下三个人。
张勤，郭院士，和守在门口的黑夹克男人。
“郭老……”男人走到郭院士身边，声音发颤。
郭院士没理他，只是看着张勤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
许久。
“你，跟我来。”
他没有带她回办公室，也没去任何实验室。
他带着她，穿过一条条戒备森严的走廊。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空气里全是无声的肃杀。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厚重合金门前。
郭院士摸出一把黄铜钥匙，插入锁孔。
又在密码盘上输入一长串指令。
“咔。”
门，开了。
里面不是实验室，而是一间过分朴素的会议室。
一张巨大的椭圆形木桌，周围坐着七八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们穿着最普通的中山装，脸上是岁月刻下的沟壑。
张勤一进去，就感觉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
这些人……
她在最高级别的内部档案里，见过他们的照片。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这个国家最核心的权力。
为首的老人，正是上次在电话里，为她向郭院士下达指令的“首长”。
郭院士走进去，在空位上坐下。
黑夹克男人则像雕塑一样，守在了门后。
“坐。”首长指了指桌子对面，唯一的空位。
张勤拉开椅子，坐下。
整个房间，只有她一个年轻人。
“张勤同志。”首长开口，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从奥赛开始，你的每一份档案，每一次的惊人之举，都放在这张桌子上。”
他指了指桌面。
“蜂窝网络，数字通讯。”
“计算机指令集，半导体光刻胶。”
“‘利剑’的发动机，现在，又是这个连我们都刚知道的F-117。”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眼睛牢牢锁定张勤。
“你是个天才，百年不遇。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展现的东西，超出了‘天才’这个词能解释的范畴。”
“小张。”郭院士接过了话，声音里带着疲惫，“我们今天请你来，不是审问，不是怀疑。”
“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
他看着张勤，一字一顿地问。
“这些东西，这些跨越时代的技术和思想，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首长补充：“在这里，你可以说任何话。无论你说出什么，都不会走出这扇门。”
“我们只需要知道，你……到底是谁。”
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张勤身上。
张勤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着眼前的老人们，看着他们眼中的期盼、困惑。
以及深藏在最底层的，那一丝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
终于。
她抬起头，迎上所有人的视线。
“我的回答，可能会颠覆你们的认知。”
“没关系。”首长说，“我们这代人，什么没见过。”
“不。”
“这个，你们真没见过。”
她缓缓开口。
“我不是天才。”
“我所做的一切，也不是原创。”
“我只是一个……剽窃者。”
郭院士心头猛地一跳。
“我剽窃的，是未来。”
张勤看着他们，投下了一枚真正的炸弹。
“或者说，是另一个未来。”
“我，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华夏。”
在场所有人的大脑，瞬间空白。
首长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在我的那个时空，现在是几十年后。”张勤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自顾自地说下去。
“在那里，我们已经走完了你们即将要走的路。一条充满了血与火，屈辱和不甘，也充满了光荣与梦想的路。”
“在那里，红色的巨人已经倒下，我们独自面对整个西方的围堵，在科技、军事、金融领域，被死死卡住了脖子。”
“F-117，只是一个开始。b-2，F-22……它们像一把把剑，悬在我们头顶几十年。”
“为了追上F-117的背影，我们花了二十年。为了我们自己的‘利剑’，我们花了更久。”
“我们错过了信息革命，只能用着别人的标准和系统。”
“我们经历了银河号的耻辱，经历了南联盟大使馆的血债，才明白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有多痛。”
一位老人闭上了眼，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
另一位下意识地摸向心口。
郭院士的拳头，在桌下攥得死紧。
那是他们穷尽一生想要避免的未来。
她却说，那已经发生过。
“我来到这里，是个意外。”张勤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我。”
“我只知道，在我的那个时空，我们走得太苦，太难了。”
“既然我来了，我就想……让这里的华夏，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一条更快的，更稳的，更强的路。”
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燃着火焰。
“我们可以不用再追赶。”
“我们可以从一开始，就和他们站在同一起跑线。”
“甚至，超越他们。”
“F-117，在我的时代，是博物馆里的展品。它为了隐身牺牲了所有气动性能，是个瘸子。”
“而我画下的那条曲线，那套完整的布局，是我们二十年后才成熟的技术。”
“它，可以直接将我们的‘利剑’，带到世界之巅。”
整个会议室，死寂一片。
只有老人们粗重的呼吸。
许久，许久。
首长缓缓放下那杯早已凉透的茶。
他抬起头，看着张勤，开口时，嗓子是干的。
“你的意思是……”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
“我们，可以拥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