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城,守将府衙。
气氛比屋外的寒冬更加凛冽。主将鬼名阿吴,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如磐石般坚定的老将,环视着堂下仅存的十几名主要将领。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甲胄破损,脸上满是疲惫与硝烟的痕迹。
“陛下的旨意到了。”鬼名阿吴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命我等,无论如何,再坚守三日。”
堂内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三天,对于如今的灵州守军来说,漫长得如同三个世纪。
一名脸上缠着渗血布条的部落首领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三天?将军!北城那段墙都快被宋狗的石头砸碎了!弟兄们伤亡过半,箭矢也快耗尽了!拿什么守三天?!”
“拿命守!”鬼名阿吴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守不住也要守!这三天,关系到我大白高国的国运!是战是和,陛下需要这三天时间!哪怕是用你我的骨头去堵,用血肉去填,也要把灵州城给老子钉死三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一字一顿道:“传令各门,收缩防线,集中所有还能动的兵力、箭矢、滚木礌石,优先保障北城!告诉儿郎们,身后就是兴庆府,就是父母妻儿!我等已无路可退!”
他目光落在刚才出声的部落首领身上:“野利昌,你的部族还能战否?”
野利昌咬了咬牙,一把扯掉脸上的染血布条,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嘶吼道:“能!野利家的男人,没有孬种!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咬下宋狗一块肉!”
“好!”鬼名阿吴点头,随即下令,“你部即刻增援北城,听候北城守将调遣!其余各部,按计划行事,严防宋军声东击西!本将亲赴北城!”
“将军!”众将惊呼。主将亲临最危险的前线,意义非同小可。
鬼名阿吴惨然一笑:“城若破,何处不是死地?不必多言,执行军令!”
灵州北城,这里已如同地狱。一段约二十丈长的城墙在宋军投石机连日不休的轰击下,墙体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外侧包砖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夯土的芯子,摇摇欲坠。宋军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将这里作为了主攻方向。
鬼名阿吴顶着一面厚重的盾牌,猫着腰登上这段危墙。脚下不断有松动的砖石滑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尘土味。
“情况如何?”他找到正在指挥的北城守将,大声吼道,声音在震天的喧嚣中几乎微不可闻。
守将满脸烟尘,嘴唇干裂,指着城下,声音嘶哑:“将军!宋狗像疯了一样!你看!”
鬼名阿吴透过垛口向外望去,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城下黑压压一片,尽是宋军士兵!他们以盾牌手在前,扛着无数云梯、壕桥车的步兵紧随其后,如同移动的森林,正踏过被填平大半的护城河,向着城墙蜂拥而来!宋军阵后,床弩和神臂弓射出的箭矢,如同持续不断的钢铁风暴,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覆盖着城头每一寸空间!
“弓箭手!放箭!压制!”西夏军官声嘶力竭地命令。
城头的西夏弓箭手冒着密集的弩箭,奋力探出身形开弓反击。
“嗖嗖嗖——”西夏的弓矢破空声较为沉闷,箭矢落下,也能对无甲或轻甲的宋军造成杀伤。但无论是射程、穿透力还是射击频率,都与宋军制式的神臂弓和床弩相差甚远。往往西夏弓箭手刚露出头,就被一支精准强劲的弩箭贯穿头颅或胸膛,惨叫着栽下城去。
“举盾!快举盾!”宋军阵中,基层军官同样在怒吼。巨大的旁牌被竖起,弩箭叮叮当当射在上面。但宋军的弩箭实在太密太急,总有无情的箭矢从缝隙中穿过,带起一蓬蓬血花。不断有宋军士兵中箭倒地,但后面的人立刻面无表情地踏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冲锋,眼神冷漠而坚定,仿佛死亡的恐惧已被某种更强大的信念驱散。
“礌石!滚木!给我砸!”鬼名阿吴亲自抢过一块石头,奋力向下砸去!
守军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奋力推下。沉重的木头和石头沿着城墙轰然滚落,砸在宋军密集的队形中,顿时引起一片骨断筋折的惨叫,好几架云梯也被砸断。
但宋军仿佛无穷无尽!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刻补上!云梯再次架起,带着铁钩的梯头牢牢扣住城墙!
“龙骧军的弟兄们!跟我上!”一名宋军都头口衔钢刀,一手持盾,如同猿猴般率先攀上云梯!
“拦住他们!快!”西夏守军同样红了眼,用长矛向下捅刺,用刀斧劈砍攀爬的宋军,甚至合力推翻云梯。
城上城下,箭矢交错,礌石翻滚,刀光剑影,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消逝。鲜血染红了城墙,冻结成暗红色的冰,随后又被新的热血融化。怒吼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爆炸声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最原始、最残酷的战争交响。
一名西夏士兵刚用长矛将一名宋军捅下云梯,下一秒就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弩箭钉穿了咽喉。一名宋军锐士刚跃上城头,砍翻两名敌人,就被几把弯刀同时砍中,血溅五步。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落,这段残破的城墙几度易手,双方士兵的尸体在墙头垛口处堆积如山,几乎堵塞了通道。寒风卷着雪花掠过战场,却带不走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死亡气息。
鬼名阿吴战袍染血,持刀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脱力。他看着眼前这如同血肉磨坊般的景象,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曾经生龙活虎的儿郎,心中一片冰凉。第一天的血战终于过去了!当夜晚降临的时候,鬼名阿吴看着退去的宋军,眼里尽是落寞,何时宋军如此之强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