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丹阳钱弊】
丹阳的夏日常被铜烟裹着。城南的铜作坊区从早到晚冒着青灰色的烟,烟柱在热风里扭成麻花状,混着熔化青铜的腥气,飘在街巷上空黏在行人的衣襟上。久而久之,连城里的井水都带着股淡淡的铜味,晨起打水时,桶壁会结出一层青绿色的水锈。来往的商贩推着独轮车穿梭在作坊间,车轴抹了桐油仍吱呀作响,车上堆着铜鼎残片、楔形铜料,还有用粗布包裹的钱币,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 “咯吱” 声,与作坊里 “叮叮当当” 的锻打声、熔炉鼓风的呼哧声混在一起,热闹得有些嘈杂。
“张记布庄” 的伙计李二正蹲在门槛上清点钱币,指尖沾着松烟墨 —— 按掌柜的规矩,每五十枚钱要串成一吊,清点时得蘸墨做记号。他的拇指划过一枚枚 “半两” 钱,突然顿住了:这枚钱比寻常的官铸钱薄了近半,边缘带着未修磨的毛边,钱文 “半两” 两个字像是被人倒着刻的,阳光斜照过来,笔画间的砂眼清晰可见。他连忙抓起旁边的钱串,抖落在青石板上,叮当作响的钱币里,十枚竟有三枚是这样的,铜色发暗如枯树叶,掂在手里轻飘飘的,比标准的八克官钱轻了足有五克。
“掌柜的!你看这钱!” 李二捧着钱串冲进店里,墨汁在掌心晕开一片黑渍。布庄掌柜张老栓正用象牙尺量着一匹麻布,闻言立刻搁下尺子,从钱串里抽出那枚异钱。他眯起老花眼,又摸出腰间的铜卡尺比对 —— 这是官府发的标准器,卡口刚好能卡住官铸半两钱。异钱放进去晃得厉害,他又对着日光细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半两’,倒过来瞧分明是‘半斗’!”
柜台前正在挑布的农妇闻声凑过来:“张掌柜,啥‘半斗’?前些日子我男人在粮铺用铜钱买米,掌柜的说有几枚是假钱,硬要多扣两升粮呢!”
张老栓的脸沉得像锅底。丹阳是楚地最大的铜产地,秦破楚后便将这里的铜山收归官营,连民间的铜器都要登记造册,更别说私铸钱币。《金布律》写得明白,盗铸钱者死,连知情不报者都要没为官奴。可自去年秋汛冲了巢湖沿岸的粮田,楚地粮价飞涨,就总有人冒着杀头的风险私铸假钱。他想起上月隔壁绸缎庄的王掌柜,收了一吊假钱后周转不开,硬生生闭了店门,至今还欠着官府的税钱。
“李二,把店门闩上!” 张老栓抓起钱串塞进怀里,又摸出块油布包了几枚样钱,“跟我去秦军驻点!这不是普通私铸,是有人故意搅事!”
秦军驻点设在从前的楚国王孙府,朱漆大门旁立着两尊青铜兽首,门洞里的士兵腰悬秦剑,甲胄上还沾着濡须水的湿气。自从巢湖蛊鱼、濡须沉船事后,秦军在丹阳增设了三个驻点,校尉冯忌原是王翦帐下的斥候,专司追查楚谍动向。他接过张老栓递来的钱,指尖一捻便知分量,又掏出随身的铜印在钱上一拓 —— 官钱背面有暗纹印,假钱却只有模糊的砂痕。
“‘半两’反刻成‘半斗’,” 冯忌摩挲着钱文,眉峰拧成疙瘩,“斗是粮计,楚地百姓正缺粮,这是故意挑唆民心。前日西市粮铺就报过,有人用假钱买粮,还喊着‘秦钱不值斗米’。” 他转身喊来传令兵,“备马!把这钱送王贲将军大营,顺带把各坊收假钱的商户名录抄来!”
此时王贲刚从濡须水赶来丹阳,中军帐里还摊着楚地舆图,赵佗正用狼毫在 “彭城” 二字旁圈注 —— 那是范增的故乡。见传令兵递来假钱,王贲捏起一枚在指间转了两圈,突然沉声道:“不是手艺差,是刻意为之。” 他将钱拍在案上,“你看这‘斗’字的笔画,刻得比‘半’字深三分,分明是要让人看清。楚谍想用私铸钱搅乱物价,等百姓没粮吃了,再喊着‘反秦复楚’起兵。”
“将军,丹阳大小铜坊三十七家,官营的十二家,余下的都是民间作坊改的,” 赵佗指着舆图上的城南区域,“要不要调兵封查?”
王贲摇头:“封查只会打草惊蛇。你带五个亲卫,乔装成收铜器的商贩,去作坊区查‘李记铜坊’—— 冯忌刚报,这家半月前突然开张,只接私活还不纳官税。我让人去盯着粮铺和码头,看假钱往哪流。” 他顿了顿,指尖点在假钱上,“记住,抓活的,我要知道钱范和铜料从哪来。”
【二: 秘坊擒凶】
赵佗换上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背上缝着补丁的麻布包,里面塞了些碎银和半块秦镜 —— 装作收古董的商贩正合适。五个亲卫也扮成挑夫模样,扛着空扁担跟在后面,一行人刚走进铜作坊区,就被扑面而来的铜烟呛得直皱眉。街巷两侧的作坊都挂着 “官营铜器” 的木牌,可有的门楣上连官署烙印都没有,窗户用厚麻布蒙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 “沙沙” 的刮擦声 —— 那是修整钱范的动静。
“劳驾小哥,问个路。” 赵佗拦住个挑着铜料的后生,那后生的草鞋沾着铜屑,裤脚还烧了个窟窿。“李记铜坊往哪走?我们收老铜器,听人说那儿有货。”
后生往身后瞥了眼,压低声音:“前头第三个巷口左拐,黑门那家就是。不过你们别去了,那老板凶得很,上周有个收破烂的多问两句,就被他用铜锤赶出来了。” 说罢挑着担子匆匆就走,扁担上的铜料碰撞着发出闷响。
赵佗依着指点拐进小巷,果然见着家黑木门的作坊,门楣上连招牌都没有,只在墙角刻了个歪歪扭扭的 “李” 字。门虚掩着,里面飘出一股焦糊味,夹杂着 “哗啦啦” 的钱币碰撞声。他给亲卫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绕到后院守住后门,另外三人贴着墙根站定,自己则伸手推开了门。
作坊里烟雾弥漫,地上铺着厚厚的炉灰,三尊熔炉正烧得旺,火焰舔着炉口泛出青蓝色,四个赤膊的工匠正围着熔炉忙碌。一人用长柄勺舀起通红的铜水,小心翼翼地倒进排成排的陶范里 —— 那是平板范竖式浇铸法,秦代私铸最常用的工艺,两个人就能操作。旁边的竹筐里堆满了刚脱模的钱币,青灰色的钱体上,“半斗” 二字清晰可见,筐沿还沾着未凝固的铜珠。
“你们是做什么的?”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握着柄沉甸甸的铜锤,锤头还沾着铜渣。他腰间系着牛皮围裙,脖子上挂着串铜环,眼神像鹰隼似的扫过赵佗的麻布包。
“老板客气,我们是北边来收铜器的。” 赵佗笑着掀开布包,露出里面的碎银和秦镜,“听说您这儿有老铜鼎,我们给的价公道。”
汉子往布包里瞥了眼,见碎银都是官铸的秦半两,脸色稍缓:“没有老铜器,只做新的,不零卖。”
“新的也行啊,我们收去乡下卖,好脱手。” 赵佗说着往前凑了两步,故意撞在旁边的竹筐上。“哗啦” 一声,假钱撒了满地,有几枚滚到工匠脚边,那工匠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铜勺差点掉在地上。赵佗弯腰去捡,指尖划过地上的陶范 —— 这范比官范薄了半寸,边缘还沾着些黑色的湿土,摸起来黏糊糊的。
“你找死!” 汉子突然暴喝一声,举起铜锤就朝赵佗头顶砸来。赵佗早有防备,侧身一躲,铜锤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炉灰,他趁机抽出腰间短刀,大喝:“秦军在此!放下武器!”
门外的亲卫立刻冲了进来,为首的一把按住舀铜水的工匠,另两人扑向其余工匠,只听 “当啷” 几声,工匠们手里的工具全掉在了地上。那汉子还想反抗,赵佗抬腿踹在他膝盖弯,汉子 “扑通” 跪倒在地,亲卫上前用麻绳将他捆了个结实,他挣扎着嘶吼:“你们凭什么抓人!我这是官营作坊!”
“官营作坊用平板范铸钱?” 赵佗踢了踢地上的陶范,“按《金布律》,私铸钱者死,你这作坊里藏了多少假钱,老实交代!”
汉子梗着脖子不肯说话,赵佗使个眼色,亲卫拖着他往后院走。后院堆着些废铜料,墙角有块石板松动得厉害,掀开一看,下面竟是个地窖,阶梯上还滴着新鲜的铜水。地窖里码着十几筐假钱,旁边堆着五袋糙米,袋口用麻绳系着,还印着 “丹阳官仓” 的烙印 —— 显然是用假钱换的。
“将军,抓到了!” 亲卫刚把地窖里的东西搬出来,王贲就带着人马赶到了。他蹲下身拿起枚假钱,又摸出官钱比对,眉头皱得更紧:“这铜料不对,比寻常青铜重,还发脆。” 正说着,一个亲卫从工匠怀里搜出块布帕,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暗号。
王贲让人把四个工匠分开审问, youngest 的那个才十五六岁,吓得浑身发抖,没等用刑就招了:“是…… 是个戴斗笠的陈先生让我们干的!他每月初三来送铜料和钱范,让我们把‘半两’刻成‘半斗’,说这样‘秦人就会缺粮’。他还说,做完这批给我们每人十石粮,送我们去彭城避祸。”
“陈先生长什么样?” 王贲追问。
“看不清脸,总穿着黑布衫,说话带彭城口音。” 少年缩着肩膀,“李老板说他是沛公的人,还说沛公很快就会打回楚地。”
“刘邦!” 赵佗一拳砸在门框上,“上次濡须沉船就是他的人搞的鬼!”
王贲冷笑一声,踢了踢地上的李老板:“把他带回去再审。搜遍作坊,别漏了钱范和铜料的痕迹。” 亲卫应声而动,很快从炉灰里扒出几块烧熔的铜渣,还有半块沾着湿土的陶范 —— 那土色黑中带红,看着很是特别。
【三: 范土陨铜】
李老板被押进中军帐时,还在挣扎嘶吼:“我冤枉!那些钱是陈先生逼我铸的!我也是受害者!” 王贲没说话,只是让人把从地窖里搜出的陶范扔在他面前,那范边缘的湿土还没干透,在石板地上印出淡淡的痕迹。
“这钱范的土,从哪来的?” 王贲坐在案后,指尖敲击着案上的假钱。
李老板眼神闪烁:“是…… 是城外山上挖的,那儿的土黏,做范不容易裂。”
“哦?城外哪座山?” 王贲站起身,抓起一块陶范凑到鼻尖闻了闻,那股土腥味很熟悉 —— 三年前他随父亲王翦去骊山视察陵寝工程,封土堆就是这个味道。他用指甲刮下一点土,在指间搓了搓,土粒里竟混着细小的朱砂颗粒。“你再敢胡说,我现在就砍了你的手!”
李老板的脸 “唰” 地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王贲将陶范狠狠摔在地上,陶范碎成几块,露出里面掺着的石灰渣:“这是骊山陵的封土!骊山封土掺了朱砂、石灰和旬阳的水银,天下只有这一处有这种土!你从哪弄来的?”
这话一出,连赵佗都吃了一惊 —— 骊山陵是皇陵禁地,别说封土,就是周边的草木都不许动,楚谍怎么能拿到这么多封土做钱范?
李老板终于撑不住了,瘫坐在地上哭喊道:“是陈先生给的!他每次来都带十块范土,用麻布包着,说这土‘炼出来的钱结实’!我真不知道是骊山的土啊将军!”
王贲立刻让人把陶范碎块送到随军仵作那里。仵作是从前专门勘验陵寝土壤的老吏,取了点土放在银盘里,又滴了几滴醋,土粒立刻泛起银白色的光泽。“将军,错不了,这是骊山封土。” 老吏指着银盘,“里面含着水银,虽然量少,但和地宫封土的汞异常是一个路数。而且这土是夯过的,只有陵寝的封土才会用‘九层夯土法’,寻常山上的土没这么紧实。”
赵佗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咸阳有内鬼?不然谁能从骊山偷出封土?”
王贲没接话,又拿起一枚假钱,塞进炭火炉里。片刻后用火钳夹出来,假钱表面的铜皮已经烧红,冷却后竟泛出一层银白色的光泽,像是镀了层东西。“把随军铜匠叫来。” 他吩咐道。
铜匠很快赶来,架起小熔炉将假钱熔了。铜水沸腾时,炉底渐渐沉下些黑色的金属块,冷却后敲开一看,里面竟有细密的纹路。“将军,这铜料里掺了陨铁!” 铜匠举起金属块,“您看这晶格,比寻常铁粗多了,还含镍,是天外陨铁没错。而且这陨铁带着咸腥味,定是东海来的 —— 东海的陨铁泡过海水,盐分渗进去了,和别处的不一样。”
“东海陨铁?” 王贲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想起上月在巢湖打捞沉船时,从鱼腹里发现的徐福血书,上面的地图标注着东海的 “三神山”,还画着陨铁的图样。王家在东海有处田庄,去年曾上报说海边冲上来块 “黑铁”,当时以为是普通矿石,现在想来怕是陨铁。
“李老板,” 王贲走到李老板面前,语气冰冷,“陈先生的铜料怎么运进来的?用船还是马车?”
李老板吓得浑身发抖:“用船!每月初二晚上,他让船工从西门码头把铜料卸下来,装在密封的木箱里,说是‘海边收的老铜器’。我们只负责熔炼,别的啥也不知道!”
王贲让人把李老板押下去关牢里,转身对赵佗道:“你看出来没有?楚谍用骊山封土做钱范,用东海陨铁做铜料,根本不是为了省钱 —— 他们是在炫耀实力。” 他指着假钱上的 “半斗” 二字,“既要搅乱粮价,又要告诉楚地百姓,他们能拿到咸阳的皇陵封土,能联系到东海的徐福,让百姓觉得他们有‘天助’,好跟着造反。”
赵佗点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立刻派人去咸阳查内鬼,再去东海追徐福的踪迹?”
“不行。” 王贲摇头,“内鬼在骊山任职,没确凿证据抓不到;徐福在东海的据点也不知道在哪,盲目追查只会打草惊蛇。” 他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丹水入江口,“先顺着陈先生的线索查,他每月初三送范土,明天就是初三,肯定会来。等抓住他,顺藤摸瓜找内鬼和徐福的人。”
正说着,亲卫来报:“将军,城里的粮铺又收到假钱了!这次有商户说,用假钱买粮的人往西门码头去了。”
王贲眼神一厉:“好!赵佗,你带人设伏码头,记住,留活口!”
【四: 谍线牵踪】
第二天一早,王贲让人把查获的假钱和陶范全运到城外的空地上,堆成个小山。周围围满了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个老妇人挤在前头,手里攥着枚假钱哭道:“我儿子用三吊钱买粮,全是这假的!粮铺掌柜不依,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旁边的粮商也叹气:“这三天收了两百多枚假钱,再这样下去,我这铺子也开不下去了!”
王贲站在高台上,身旁的士兵点燃了火把。“诸位乡亲听着!” 他的声音洪亮,盖过了人群的嘈杂,“这些假钱是楚谍私铸的,故意刻成‘半斗’挑唆民心!大秦律法规定,盗铸钱者死,知情不报者没为官奴!” 他顿了顿,指着身后的粮仓,“官府已经调了五千石粮食过来,今天起在西市开仓放粮,只用官钱交易,有专人验钱!谁敢用假钱,立刻送官!”
人群立刻欢呼起来,老妇人抹着眼泪道:“多谢将军!这下我们有粮吃了!” 王贲示意士兵点火,火把扔在钱堆上,立刻燃起熊熊大火。假钱熔化的铜水顺着地面流淌,泛着诡异的青绿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铜腥味,那股味道混着烟柱升上天,久久不散。
与此同时,赵佗正带着亲卫在西门码头埋伏。码头停满了乌篷船,船夫们扛着货物往来穿梭,鱼腥气和水腥味混在一起。按照李老板的交代,陈先生每次都坐尾舵刻着 “陈” 字的乌篷船,从丹水上游来。赵佗扮成搬货的挑夫,靠在码头的石柱上,眼睛盯着往来的船只 —— 丹水在秦代叫甾获渠,水流平缓,是楚地重要的水运通道,船只往来如梭,要找一艘特定的乌篷船并不容易。
正午时分,一艘乌篷船缓缓靠岸,尾舵上果然刻着个 “陈” 字。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跳上岸,背着个麻布包,左右看了看,径直往码头旁的茶摊走去。赵佗给亲卫使个眼色,几人悄悄跟了上去。黑衣人在茶摊坐了片刻,点了碗凉茶却没喝,只盯着对面的铜作坊区看,直到一个挑着铜料的后生过来,递给他个纸团,他才起身离开,顺着丹水往下游走去。
“跟上!” 赵佗低喝一声,带着亲卫远远跟着。黑衣人走得很快,专挑偏僻的小路,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叫 “黑石滩” 的地方。这里水流湍急,岸边都是黑色的礁石,礁石后面藏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黑衣人走进山洞,赵佗立刻让人守住洞口,自己则带着两个亲卫悄悄摸了进去。山洞里很暗,弥漫着铜腥味和海水的咸腥味,地上铺着木板,上面堆着十几块陶范和几箱铜料 —— 铜料是块状的,表面还沾着海盐的结晶。角落里,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正低头擦拭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 “徐” 字,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钱范和铜料都送过去了?” 擦玉佩的人问道,声音沙哑。
“送过去了,秦军昨天抄了李记铜坊,不过没抓到活口。” 戴斗笠的黑衣人放下麻布包,“骊山的土还够铸两千枚,东海的陨铁只剩三箱了,要不要让咸阳的人再送点?”
“陨铁不用急,徐福先生那边下个月会送新的过来。” 擦玉佩的人抬起头,脸上带着道刀疤,“咸阳的老魏已经混进骊山陵当监工,下次送土会多带些水银,这样钱范更耐用。”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地图,“刘邦先生让我们加快速度,范增先生已经找到项羽了,等他们在会稽起兵,我们就用假钱把丹阳的粮全买光,断秦军的补给。”
赵佗听到 “徐福”“刘邦”“范增” 三个名字,心中一凛,立刻示意亲卫动手。“不许动!” 他大喝一声,亲卫们冲了上去,戴斗笠的黑衣人想跑,被赵佗一脚踹在地上,斗笠掉下来,露出张满是皱纹的脸 —— 竟是前楚的铜匠陈老三,三年前秦破楚时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擦玉佩的人见状,立刻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想往脖子上抹,亲卫一把夺过匕首,将他按在地上。赵佗捡起匕首一看,刃身是黑色的,泛着寒光 —— 竟是用陨铁打造的,刃口锋利得能划开丝绸,比寻常铁器硬多了。
“你们是徐福的人?” 赵佗盯着那人的玉佩。
那人冷笑一声:“是又怎么样?徐福先生在东海炼出了仙药,等推翻大秦,就让楚地百姓长生不老!你们这些秦人,迟早要被海水淹了!”
赵佗没再问话,让人把两人捆起来,又仔细搜查山洞。在木箱的夹层里,搜出一封密信,上面用朱砂写着:“骊山汞土已备,东海陨铁下月到,彭城起兵日定在中秋。” 落款是个 “范” 字。还有一张地图,标注着骊山陵的监工房位置和东海的 “瀛洲岛”—— 那应该是徐福的据点。
回到丹阳时,天已经黑了。王贲亲自审问陈老三,陈老三倒也干脆,招认自己是范增的部下,负责私铸钱扰乱秦地,咸阳的内鬼是骊山陵的监工魏庸,徐福则负责提供陨铁,条件是起兵成功后让他在东海称王。“你们抓不到魏庸的,” 陈老三得意地笑,“他手里有骊山陵的地宫图,要是被逼急了,就放火烧了地宫!”
赵佗怒喝:“你敢威胁将军!”
“别冲动。” 王贲按住赵佗的手,眼神平静,“把他们关进死牢,严加看管。再写两封奏折,一封送咸阳给李斯,让他秘密查魏庸;一封送洞庭湖给我父亲,告诉他范增和项羽要在会稽起兵。”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丹水,江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岸边的铜作坊已经熄了火,只有秦军营地的灯火还亮着。
“将军,我们不立刻去抓魏庸吗?” 赵佗问道。
“抓了魏庸,徐福就会警觉,” 王贲摇头,“等中秋彭城起兵,我们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那枚陨铁匕首,“徐福的陨铁、骊山的封土、范增的阴谋…… 这张网很大,但只要顺着线索查,总有收网的那天。”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丹水的湿气和淡淡的铜腥味。王贲望着天上的明月,想起父亲王翦的话:“楚地民心未稳,楚谍就像野草,要除根才行。” 他握紧了腰间的秦剑,剑穗在风中轻轻晃动。这场围绕着假钱、封土和陨铁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丹阳的火,不过是点燃这场风暴的第一簇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