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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唯有靖王府松涛苑书房窗棂透出的一豆灯火,倔强地撕裂着沉沉的黑暗。烛芯偶尔噼啪爆出一星火花,映照着书案后萧珩冷峻如削的侧脸。他指尖划过密报上“春香楼”、“翠羽”、“陆文昭心腹管事刘三”等字眼,眸底寒光凛冽,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好一个‘钱掌柜’。”他薄唇微启,字字如冰珠坠地,“英国公府的手,伸得够长,也够脏。”

书案对面,沈清璃裹着一件厚实的银狐毛镶边锦袍,斜倚在铺了厚厚软垫的圈椅里。高耸的孕肚让她行动有些不便,但那双眼睛,在跳跃的烛火下,却亮得惊人,仿佛蕴着能穿透一切迷雾的星芒。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细腻的刺绣纹路,声音带着孕中特有的慵懒,却字字清晰:“线放得够长了,该收了。陆文昭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他精心挑选的‘翠羽’,早已是‘夜枭’的人。陈小栓那孩子…终究是没抵住诱惑。”

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极轻极淡,很快消散在静谧的书房空气中。为了揪出这条深藏的大鱼,付出的代价,是一个原本前途光明的年轻学徒的彻底沉沦。

萧珩的目光落在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上,心头如同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他起身,绕过宽大的紫檀木书案,高大的身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笼罩下来。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滚烫的温度,轻轻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力道适中地揉按着紧绷的穴位。

“这些腌臜事,有我。”他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你只需顾好自己,顾好我们的孩儿。”另一只大手,已无比自然地覆上她圆隆的腹部,掌心传来的温热,似乎能穿透层层衣料,熨帖到腹中躁动的小生命。那里正传来一阵轻微却有力的胎动,仿佛在回应父亲的抚触。

沈清璃紧绷的身体在他温厚的气息和掌心的暖意中,一点点松懈下来。她微微侧头,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结实的小臂,汲取着那份令人眷恋的安稳。“嗯,”她闭上眼,唇角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我知道。只是…想到陈老栓,心里有些堵。那是个老实了一辈子的匠人。”

萧珩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揉按她太阳穴的力道更缓也更稳。“路是自己选的。”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冷酷,“他既敢伸手拿那沾血的银子,就得咽下这杯苦酒。陈老栓…是明白人,也足够忠耿。”这已是他能给予的最大宽慰。

沈清璃没再说话,只是将手轻轻覆在他置于自己腹间的大手上,十指交缠。书房内一时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微响,以及两人间无需言语的脉脉温情。窗外的北风似乎也识趣地放轻了呼啸。

与此同时,格物院深处,属于水力器械研发组的工坊内却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角落里堆放杂物的逼仄小隔间,透出一点鬼祟摇曳的烛光。

陈小栓背对着隔间唯一的窄门,佝偻着身子,额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哆嗦着手,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将几张描绘着复杂水力联动结构与尺寸标注的图纸,飞快地卷起,试图塞进袖袋深处。图纸上墨迹尚新,显然是他刚刚偷偷摸摸誊抄下来的核心部件数据。

“小栓。”

一个苍老、压抑着巨大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身后炸响。

陈小栓浑身猛地一僵,卷到一半的图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如同生锈的机械般,一寸寸、极其艰难地扭过头。

昏黄的烛光下,父亲陈老栓的身影堵在窄门口,像一座沉默而即将喷发的火山。老人布满沟壑的脸上,此刻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般的灰败和绝望。那双曾无数次抚摸过木料、打磨过齿轮、充满匠人专注光芒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死死盯着儿子,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楚与质问。

“爹…爹?!”陈小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挤出点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四肢百骸。

陈老栓没有动怒,也没有冲上来打骂。他只是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那一步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他弯下腰,枯瘦的手颤抖着,却不是去捡地上的图纸,而是死死抓住了儿子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儿啊…”老人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浑浊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沿着深刻的皱纹汹涌滚落,“王爷、王妃…待我们陈家恩重如山啊!没有王妃的赏识,你爹我这把老骨头,还在街边给人打零工,连口热乎饭都混不上!没有格物院,你能学到这些传出去能当官发财的真本事?”

他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陈小栓心上:“王府给我们工钱,给咱们全家脸面,还分了宽敞的屋子住!你娘病得快没了,是王妃开恩,派了宫里的太医来瞧,用的药都是咱们想都不敢想的金贵东西!这份恩情,咱们陈家几辈子都还不清啊!”

陈老栓的目光死死钉在儿子袖口隐约露出的、被揉成一团的银票角上,那刺目的颜色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那陆家…英国公府给的银票,它沾着血!是黑心钱!用了要遭天打雷劈,要断子绝孙的啊!”老人绝望地低吼出来,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悲鸣,“你…你这是要把咱们陈家,往十八层地狱里拖啊!”

陈小栓被父亲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悲恸彻底击垮了。积压的恐惧、贪婪被撞破的羞耻、还有被父亲话语勾起的、对王府恩情的巨大愧疚,瞬间冲垮了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地,涕泪横流,双手死死抱住父亲干瘦的腿,语无伦次地哭嚎起来:“爹!爹!我错了!我鬼迷心窍了!是那陆家的管事…他…他拿翠羽姑娘威胁我!说我不照办,就…就弄死她,还要把以前我贪墨工坊边角料换钱的事捅出去!爹,我害怕!我没办法啊爹!”

他哭得浑身抽搐,像个被彻底吓坏的孩子。图纸散落一地,在昏暗的烛光下如同冰冷的罪证。

陈老栓低头看着痛哭流涕的儿子,胸膛剧烈起伏,老泪纵横的脸上,痛苦与挣扎交织。他缓缓抬起沉重如铁的手,最终,那只布满老茧、曾创造出无数精巧器械的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却又无比精准地劈在了儿子的后颈上。

陈小栓的哭嚎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老人佝偻着背,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那一掌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他吃力地弯下腰,将地上散落的图纸一张张捡起,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叠好。然后,他费力地扛起昏迷的儿子,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格物院深处,那片被严密守护、灯火通明的核心区域——那里,是“夜枭”设在格物院内的暗哨所在。每一步,都踏碎了为人父的心。

翌日深夜,英国公府最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弥漫着浓郁檀香也掩盖不住阴冷气息的密室。

陆文昭背着手,焦躁地在猩红的地毯上来回踱步。烛光将他扭曲变形的影子投射在挂满名家字画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时辰了!派去取货的心腹刘三和那个叫翠羽的清倌人,竟如泥牛入海,半点音讯也无!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停住脚步,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坚硬的红木花几上,震得上方的青瓷花瓶一阵乱晃。精心蓄养的美须气得微微颤抖,额角青筋暴跳。他付出了那么多心力,甚至不惜动用国公府埋在靖王府最深的一颗暗子,眼看那能颠覆璃记、重创靖王府的水力纺纱机核心机密就要到手…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

就在这时,密室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滑了进来,正是他翘首以盼的心腹刘三。刘三脸色苍白,气息不稳,身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强行压制的兴奋。

“三公子!拿到了!”刘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激动,双手捧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卷筒,恭敬地递上。

陆文昭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精光,一把夺过卷筒,迫不及待地扯开油布。他几步冲到密室中央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前,将里面的图纸“哗啦”一声全部抖开铺平。

图纸!果然是水力纺纱机的构造图!线条清晰,标注详尽!陆文昭的心脏狂跳起来,贪婪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一寸寸扫过那些复杂的齿轮啮合图、水流驱动结构、纺锤联动装置…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璃记工坊因此瘫痪,看到了靖王府财源断绝,看到了父亲赞许的目光,看到了自己取代大哥成为世子、乃至未来执掌国公府的无上风光!

然而,随着他目光的深入,那狂喜的火焰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迅速冷却、凝固,最终化为刺骨的惊疑和难以置信。

“这…这是什么东西?!”他猛地抓起其中一张标注着核心传动轴尺寸的图纸,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三百二十斤的铸铁主轴?还要用玄铁精金做轴承?这…这根本不可能!如此沉重的构件,水流如何驱动?这纺车造出来,怕不是要直接沉到水底!”

他又抓起另一张:“还有这!水轮直径一丈八?如此庞大的水轮,需要多大的水流冲击?江南寻常河道根本承受不起!除非是黄河壶口瀑布!荒谬!简直荒谬透顶!”他越看越快,越看脸色越是铁青,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图纸上,所有关键部位的尺寸、材料要求、乃至水流动力的设计参数,都被人用一种极其高明的手法做了细微却致命的篡改!乍看之下似乎合理,但任何一个稍有经验的工匠细究,都会发现这些数据组合在一起,要么根本无法实现,要么制造出来的就是一个徒有其表、一开动就会自我崩解的庞大废物!

这根本不是通往财富和权力的金钥匙,而是一个精心布置、足以让任何试图仿造者倾家荡产的巨大陷阱!

“刘三!”陆文昭猛地抬头,眼中是噬人的怒火和疯狂的杀意,“那个婊子呢?!陈小栓呢?!他们人呢?!”

刘三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一个哆嗦,连忙道:“回…回公子!那翠羽按计划在‘春香楼’后巷交接了图纸就立刻消失了,属下…属下没能跟上。陈小栓…更是不知所踪!属下拿到图纸就立刻赶回来了,不敢耽搁…”他声音越说越小,看着陆文昭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废物!蠢货!被人耍了还沾沾自喜!”陆文昭彻底暴怒了,长久压抑的恐惧、算计落空的狂躁、以及对即将到来的可怕后果的预感,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抓起案上那叠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图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地上!

哗啦!

图纸如同雪片般四散飞溅。紧接着,他双臂猛地一扫,书案上昂贵的端砚、笔洗、镇纸、还有那尊象征着“文运亨通”的紫檀木文昌塔,稀里哗啦被他全部扫落在地!砚台碎裂,墨汁四溅,染污了猩红的地毯,也染污了他华贵的锦袍下摆。

“废物!全都是废物!”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走投无路的困兽,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哪还有半分世家公子的矜贵模样。

就在他狂怒的咆哮声在密室内回荡,震得烛火疯狂摇曳之际,一个冰冷、低沉、仿佛带着金铁交鸣之音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密室角落那扇巨大的紫檀木嵌百宝花鸟屏风后清晰地传来:

“国公爷好雅兴。深更半夜,在此摔杯砸盏,可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喜不自胜?”

这声音如同九幽寒冰,瞬间冻结了密室内的空气!

陆文昭的咆哮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喉咙。他脸上的暴怒瞬间褪尽,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猛地扭头看向那扇屏风,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刘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湿痕,浓重的尿骚味弥漫开来。

沉重的屏风被两名身着玄色劲装、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眼眸的侍卫缓缓移开。

屏风后,萧珩一身玄色暗金云纹亲王常服,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负手而立。烛光勾勒出他冷硬如岩石雕刻的侧脸轮廓,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注视着密室中狼狈不堪的两人。那目光,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只是在看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在他身侧,沈清璃披着那件银狐毛滚边的锦袍,一手被萧珩稳稳地搀扶着,另一手则轻轻护着自己高隆的腹部。她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孕期的疲惫难以完全掩饰,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锐利如鹰隼,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淡淡的、冰冷的嘲讽。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图纸碎片和瘫软如泥的刘三,最终定格在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陆文昭身上。

沈清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陆文昭的耳膜和心脏:

“陆三公子,这份‘厚礼’,不知可还满意?”

陆文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完了!一切都完了!

萧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陆文昭惨无人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瘫在地上、已然失禁昏厥的刘三,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威严:“拿下。”

“是!”屏风两侧的玄甲卫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扑出,铁钳般的大手毫不费力地将烂泥般的刘三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密室门重新关上,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密室内只剩下四人。死寂,如同实质般压下来,唯有烛火不安地跳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沈清璃在萧珩的搀扶下,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她微微倾身,目光落在地上那些被墨汁污损、又被陆文昭撕扯过的图纸碎片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可惜了这些上好的宣纸。陆三公子为了得到它,想必费了不少心思,也花了不少…买命的银子吧?”

陆文昭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他猛地抬头,眼中是濒死的疯狂和最后一丝挣扎的希冀:“王…王爷!王妃!误会!都是误会!是…是这贱奴!是这贱奴胆大包天,背主求荣!我…我完全不知情啊!”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刘三被拖走的方向,试图将一切罪责推卸干净。

“哦?不知情?”沈清璃轻轻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清晰,带着洞穿肺腑的凉意。她微微侧头,看向身侧的萧珩,语气带着一丝征询,却又无比笃定,“王爷,您看,陆三公子说这是误会呢。”

萧珩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陆文昭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陆文昭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龌龊心思都无所遁形。他没有接沈清璃的话,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陆文昭耳边:

“春香楼,翠羽,真名柳莺,隶属‘夜枭’暗字部丙组,三年前奉命潜入。陈小栓,昨夜子时三刻,于格物院杂物间被其父陈老栓亲手打晕,连同其窃取并誊抄的图纸,一并送至‘夜枭’哨所。其父陈老栓,大义灭亲,功过相抵,革除格物院匠作头领之职,保留匠籍,罚俸三年,以儆效尤。”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陆文昭的心上,“至于陈小栓…按律,窃取军国重器机密,资敌叛国,罪当凌迟,夷三族。”

“夷…夷三族…”陆文昭眼前一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鬓角流下。萧珩连这些最隐秘的细节都一清二楚!他最后的狡辩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不!不!王爷饶命!王妃饶命!”巨大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世家公子的体面,涕泪横流地向前膝行两步,试图去抓萧珩的袍角,“是我糊涂!是我鬼迷心窍!是…是我父亲!是英国公!是他指使我的!他恨透了你们!恨你们害死了我大哥!恨你们让他丢尽了脸面!他…他要毁了璃记!要毁了靖王府!图纸…图纸也是他让我去弄的!不关我的事啊王爷!求您看在…看在我陆家世代簪缨…求您…”

“够了。”萧珩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厌弃的漠然打断了他丑陋的表演。他微微抬手,制止了陆文昭的靠近。“陆振山如何,本王自有计较。至于你…”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私通敌国细作,窃取军国重器机密,构陷亲王与王妃…条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陆文昭,你的命,连同你英国公府的百年荣耀,今夜,到头了。”

“不——!”陆文昭发出一声绝望凄厉的惨嚎,如同被刺穿的野兽。

萧珩却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秽。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清璃转身,声音瞬间变得低沉而温柔,与方才的冷酷判若两人:“这里污浊,我们回去。”

沈清璃点点头,任由他搀扶着,缓缓向密室门口走去。她甚至没有再看瘫在地上、已然崩溃的陆文昭一眼。

厚重的密室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绝望气息和惨嚎。

门外,廊下的冷风带着清新的雪意扑面而来。沈清璃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肺腑中积郁的浊气全部置换出去。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变化,又轻轻地动了一下。

“累了?”萧珩立刻察觉到她瞬间细微的蹙眉和气息的变化,手臂的支撑更加稳固有力。

“还好。”沈清璃摇摇头,侧首看向他冷峻依旧的侧脸,眼中却漾起一丝暖意和狡黠,“只是觉得,这出戏唱得有点费神。不过,效果倒是不错。陆文昭这根搅屎棍,总算彻底拔掉了。接下来,该轮到那位‘病中静养’的英国公了。”她轻轻抚了抚肚子,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慵懒和掌控一切的笃定,“小家伙今天也看了一出好戏,该累了。”

萧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他紧了紧扶着她手臂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嗯。剩下的事,有我。你和孩儿,安心休息。”

夜色深沉,靖王府的灯火在风雪中依旧明亮,如同盘踞在京城心脏处的一头安静却蓄势待发的雄狮。书房窗棂上,两道依偎的身影被烛光温柔地拉长,投射在寂静的庭院中,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也昭示着无论风雨如何,他们都将并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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