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探子冲进食堂时，嘴唇都在发白，身上的皮甲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他带来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食堂里所有的热火朝天。
“一千多人？”
一个正在撕咬兽腿的士兵动作停住，嘴里的肉都忘了嚼，油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刚才还喧闹无比的食堂，瞬间安静得可怕。
只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两百多名刚刚经历完魔鬼训练、正享受着美食的士兵，脸上的幸福感被惊愕和凝重所取代。
一千多人的马匪，这已经不是骚扰了，这是一支足以攻陷普通城镇的军队！而他们，算上工程师团的老兵，也才两百五十人。
兵力差距，四比一。
卡恩的脸色黑得像锅底，他一把将啃了一半的兽腿骨头砸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们在哪？”卡恩的声音里压着火。
“先头部队已经进了月光森林，离我们不足三十里！”探子喘着粗气回答，“他们行动很快，看样子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程钧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仿佛刚才那句足以让全城恐慌的消息，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露娜。
露娜的小脸绷得很紧，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强行压了下去。
她握紧了放在腿上的、那把精致的【月光蔷薇】，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稍冷静了一些。
她没有去看那些脸色大变的士兵，而是直直地看着程钧。
程钧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点紧张，反而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饭继续吃，肉都别浪费了。”他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人。”
说完，他便转身朝城主府的方向走去，只留给众人一个不紧不慢的背影。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总教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卡恩看着程钧的背影，紧握的拳头却松开了。
他抓起桌上另一块烤肉，大吼一声：“都他妈愣着干什么？听教官的，吃！吃饱了跟老子去砍人！”
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也爆发出了一阵粗野的哄笑，重新抓起食物，大口吞咽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们吃饭的速度，快了许多。
......
数千里之外的皓月王都。
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内，三王子凯文·薇丝珀正把玩着手中的一枚水晶棋子。
他有着和露娜相似的银发，眼神却阴冷得多。
一名身穿黑衣的侍从单膝跪在他面前，低声汇报着。
“……风鹰帝国派出的探子小队，共计十六人，全军覆没于月光森林。根据我们的人传回的消息，现场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威力堪比三阶魔法。”
凯文捏着棋子的手顿了一下。
“全军覆没？”他轻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我那个好姐姐，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
他很清楚，月光城那点可怜的家底，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全歼一支风鹰族的精锐小队。
“殿下，我们查到，露娜殿下最近招募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铁匠，并且给了他极大的权限。”侍从低着头说。
“铁匠？”凯文轻笑一声，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吃掉了代表“月光城”的一枚白色棋子。
“看来，我那柔弱的姐姐，是找到了一个了不得的靠山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月光城的方向。
“这样也好，省得我再费心找借口了。”
他转过身，对侍从下令：“传我的命令给黑风山脉的‘胡狼’，让他带着他的人，去月光城‘做客’。”
“告诉他，只要他能拿下月光城，城里的财富，他可以拿走一半。另外，我再额外支付他五千金币。”
侍从身体一震：“殿下，黑风盗那群人……”
“一群贪婪的鬣狗而已，正好用来探探我那好姐姐的底牌。”凯文的眼神变得冰冷，“如果她挡不住，那只能说明她和她的靠山都是废物，死了也活该。”
“如果她挡住了……”他的嘴角笑容更盛，“那正好，坐实了她勾结盗匪、意图谋反的罪名。到时候，父王也无话可说。”
无论输赢，露娜都必死无疑。
这是一盘他早就设计好的死局。
月光城，城主府议事大厅。
城里有头有脸的贵族和商人都被召集了过来，大厅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千多人的黑风盗啊！天哪，那可是‘胡狼’亲自带队，他可是三阶巅峰的骑士！”一个肥胖的布料商人用手帕擦着额头的冷汗，声音都在发抖。
“守不住的！绝对守不住的！我们全城的卫队加起来，还不到三百人！”
“投降吧！殿下！开城投降吧！把钱给他们，我们还能保住一条命啊！”
“对！黑风盗只为求财，我们没必要为了那点钱把命搭进去！”
大厅里乱成一团，求和与投降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族商人们，一听到战争真的来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跪地求饶。
露娜坐在主位上，看着下方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论，她的心一点点变冷。
这就是她要守护的子民？
这就是月光城的上层阶级？
她放在扶手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罗伯管家站在她身后，老脸上满是悲哀和无奈。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华服的老贵族站了出来，他是城里最大的地主，也是投降派的领头人。
他对着露娜，用一种倚老卖老的语气说道：“殿下，我们也是为了大家好。您还年轻，不知道战争的可怕。听老臣一句劝，打开城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话还没说完。
露娜动了。
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拔出了腰间那把程钧送她的【月光蔷薇】。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抬起手臂，对着那个老贵族面前桌上的酒杯，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与之前靶场完全不同的枪响，在大厅里炸开！
那个镶嵌着宝石的银质酒杯，应声而碎！
无数碎片和红色的酒液四散飞溅，溅了那个老贵族一脸。
他呆立在原地，脸上挂着酒水，身体筛糠般地抖动着。
整个大厅，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吓傻了。
他们看着露娜手中那把还在冒着青烟的、华丽的金属短枪，又看看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俏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露娜握着枪，手臂还在微微发抖，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坚定。
她环视全场，一字一句地说道：
“月光城，只有战死的士兵。”
“没有投降的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