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恩没有跪下。
他的膝盖绷得像铁，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那双灰色的兔耳朵因为充血而根根立起。
他扭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露娜。
“殿下！”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狂热，“我请求您，将城卫军剩余的两百名精锐，全部交由程钧先生指挥！”
“我要组建一支全新的部队，一支……只使用这种武器的部队！”
他指着那些刚刚喷吐完死亡火焰的魔能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地下测试场里，那股刺鼻的硝烟味还未散尽，混合着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形成一种压抑又亢奋的氛围。
罗伯管家扶着墙，脸色发白，他看着那面千疮百孔的靶墙，又看看那些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烧火棍”，浑浊的眼睛里全是颠覆三观的震撼。
露娜的心跳得飞快。
她耳朵里的棉花塞子已经被她取下，那阵雷鸣般的轰响还在她耳膜里回荡。
她看着卡恩那张因为狂热而扭曲的脸，又看向不远处那个一脸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放了几个大号炮仗的男人。
程钧正低头摆弄着一支枪的枪栓，似乎对卡恩的请求充耳不闻。
露娜知道，他在等自己的决定。
而她，别无选择。
“我批准了。”
露娜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地下空间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她走到队列前方，目光扫过那些同样处于震惊中的士兵，红宝石般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然。
“从现在起，成立月光城第一支‘魔能火枪队’，由卡恩担任队长，总教官……”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程钧身上，“由程钧先生担任。”
“你们的编制，直接归属城主府，你们的命令，只来源于我和程钧先生。”
“你们的使命，就是用手里的武器，守护月光城！”
程钧终于抬起头，冲着露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殿下英明。”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城卫军大营的操场上，两百名月光城最精锐的士兵，已经列队站好。
他们是月光城的骄傲，每一个都是从无数次战斗中活下来的老兵，身上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彪悍气息。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站在队列前方的那个男人。
黑发黑瞳，穿着一身油污的粗布衣服，看起来像个没睡醒的铁匠，而不是他们的总教官。
许多人脸上都带着不服气。
他们听说了昨天靶场的传闻，但传闻终究是传闻。让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战士，去听一个铁匠的指挥，心里总归是别扭的。
程钧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地走到队列前。
他没有说什么鼓舞士气的话，只是用懒散的目光，从左到右，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
“很好，人都到齐了。”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拿过多少军功，砍过多少脑袋。从今天起，你们以前学过的所有东西，都给我忘掉。”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
“在我的部队里，没有个人英雄，只有服从命令的机器。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事，就是绝对服从。”
“现在，所有人，立正！”
士兵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很好。”程钧点了点头，“保持这个姿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说完，他竟然真的就走到操场边的一棵大树下，让人搬来一张躺椅，悠闲地躺了上去。
士兵们全都懵了。
就这？
让他们站在这里，像傻子一样晒太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初升的太阳逐渐变得毒辣，毫无遮挡地炙烤着大地。
士兵们穿着皮甲，很快就汗流浃背。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肌肉开始变得酸痛，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操场上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汗水滴落的声音。
一个小时过去了。
程钧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像是睡着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已经有士兵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晃动，脸色变得煞白。
“报告！”
一个年轻士兵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
程钧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开口：“说。”
“报告教官，我们是战士，不是木桩！这样的训练，有什么意义！”年轻士兵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程钧终于坐了起来。
他慢悠悠地走到那个士兵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我叫雷恩！”
“很好，雷恩。”程钧点了点头，“你觉得没有意义？”
他忽然抬起脚，毫无征兆地踹在了雷恩的膝盖窝上。
雷恩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现在，你觉得有意义了吗？”程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雷恩咬着牙，满脸屈辱，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战场上，让你原地待命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要问一句‘有什么意义’？让你冲锋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要先考虑一下会不会死？”
程均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再说一遍，在这里，我的命令就是唯一的意义！听不懂的，现在就可以滚蛋！”
他目光扫过全场，所有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卡恩！”
“在！”卡恩立刻出列。
“他，扰乱军纪，加罚一个小时。有谁陪他吗？”
全场鸦雀无声。
雷恩抬起头，又羞又怒，但他看着程钧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最终还是低下了头，重新站回了队列，身体站得比之前更直。
这场枯燥而折磨人的站姿训练，持续了一整天。
傍晚时分，当解散的命令下达时，几乎所有士兵都是被同伴搀扶着离开操场的。
他们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露娜是在晚饭时间来到工坊的。
她听说程钧第一天的训练内容后，心里充满了担忧，特意让厨房准备了最好的食物和麦酒，前来慰问。
可当她走进工坊的露天食堂时，却看到了让她哭笑不得的一幕。
那两百名精锐士兵，正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围着几个大木盆，狼吞虎咽。
盆里装满了大块的、烤得滋滋冒油的兽腿肉和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黑面包。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幸福感，看向不远处那个罪魁祸首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程钧正坐在一张单独的桌子旁，露娜就站在他身后。
他正慢条斯理地切着一块专门为他烤制的、最嫩的里脊肉。
“先生，你这是在练兵，还是在养猪？”露娜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训练方式。
程钧回头看了她一眼，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露娜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殿下，一支军队的忠诚，来自两个方面。”程钧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压低声音。
“一个是恐惧，让他们害怕违抗你的命令。另一个，是利益，让他们知道跟着你有肉吃。”
他凑近露娜，一股热气吹在她的耳朵上。
“今天，我只是让他们尝到了恐惧的滋味。现在，他们正在品尝利益的甜美。”
温热的气息让露娜的耳朵瞬间就软了下来，耳廓不自觉地泛起一层诱人的粉色。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机油味，这味道不知为何，总让她心跳加速。
“可……可马匪就快来了，你这样训练，来得及吗？”她小声问道，试图用正事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来不及也得来。”程钧靠回椅子上，拿起一杯果汁。
“一支连令行禁止都做不到的乌合之众，就算给他们神器，上了战场也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看着露娜那双因为担忧而显得水汪汪的红眸，忽然笑了。
“放心吧，殿下。”
他的手在桌子下，轻轻碰了碰露娜放在膝盖上的手。
“我的军队，杀伤效率，可是很高的。”
露娜浑身一颤，像触电一样，猛地把手缩了回去，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
这家伙！
又占她便宜！
就在她又羞又恼，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探子，神色慌张地冲进了食堂。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就因恐惧而变了调。
“殿下！先生！不好了！”
“城外的马匪……集结完毕了！人数，人数超过一千！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月光森林，离我们……不足三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