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宁王那奢华的别院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静谧之中。李望舒缩在冰冷的假山石窟里,感受着背后岩石传来的刺骨寒意,这寒意远不及他心中恐惧的万分之一。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巴掌大小、屏幕已然碎裂的太阳能充电宝,这是他们与现代社会最后的、也是唯一脆弱的联系。
就在半个时辰前,唐伯虎,那个他们倾力相助、引为盟友的风流才子,带着他们所有的“现代奇技淫巧”——包括那部存有重要资料的手机——转身走进了宁王的书房,留下了他们四人暴露在即将来临的腥风血雨之中。
“我们被他卖了。”赵志远的声音干涩,他靠在石窟内侧,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从现代带过来的多功能战术手电,那是他身为体育生最后的“武器”,“亏我们还教他怎么用‘霸总语录’和‘壁咚’去撩秋香,他转头就用这演技把我们演了!”
王雪儿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快速分析着:“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宁王的人随时会来搜捕。唐伯虎的‘反水’太突然,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若真心投靠宁王,为何在交出东西前,偷偷给了我一个奇怪的眼神,还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二维码?”
林薇薇闻言,几乎要哭出来:“二维码?这年头连wi-Fi都没有,画二维码有什么用?望舒,你的电脑技术还能隔空扫描不成?”
李望舒苦笑着摇头,指了指那碎裂的充电宝:“薇薇,咱们现在的情况,就像是玩网游遇到了终极boSS,不仅装备全爆,连网线都被人掐了。”他试图用玩笑缓解紧张,但颤抖的尾音暴露了他的真实状态。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灯笼摇曳的光晕。四人瞬间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来者并非预想中的凶恶护卫,而是穿着一袭淡粉衣裙的秋香。她步履轻盈,脸上带着惯常的、温柔得体的微笑,但在闪烁的灯火下,那笑容显得有几分高深莫测。
“几位先生姑娘,可是在此处赏玩夜色?”秋香的声音依旧柔美,“王爷和唐公子正在书房品鉴诸位那些……精妙绝伦的‘仙家法宝’,特命奴婢前来,请诸位前去一叙。”
赵志远踏前一步,几乎将身体挡在众人之前,低吼道:“少来这套!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
秋香掩口轻笑:“赵壮士言重了。唐公子深得王爷赏识,正极力为诸位美言呢。何况……”她话锋一转,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李望舒手中那块充电宝,“诸位身怀异宝,能引天雷(指之前用手机制造的电火花)、摄人魂魄(指手机拍照),王爷乃惜才之人,岂会轻易加害?”
李望舒捕捉到了她目光中的异样,心中一动。他上前一步,故意将碎裂的充电宝亮出,叹息道:“秋香姑娘有所不知,此物名为‘聚灵匣’,乃我等法力源泉。方才唐公子取走我等法宝时,不慎将此匣损毁,如今我等与凡人无异,怕是再也无法为王爷效力了。”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秋香的反应。
果然,秋香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失望,虽然稍纵即逝,却被紧紧盯着她的王雪儿精准捕捉。王雪儿立刻接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绝望与埋怨:“是啊,秋香姐姐。你看,这‘聚灵匣’上的符文(电路板纹路)都已黯淡无光。除非……能找到与之同源的‘灵能’进行修复,否则……”她故意欲言又止。
秋香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慎的权衡。忽然,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子时三刻,后花园浣花溪畔,有一废弃水车坊。或许那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说完,她不待四人反应,提高声调,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既然几位身体不适,那奴婢便先告退了,稍后会派人送来晚膳。”随即,她提着灯笼,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仿佛刚才那段低语只是夜风的错觉。
“她是什么意思?”林薇薇茫然地问。
“意思是,”李望舒眼中重新燃起光芒,“这场戏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我们,或许可以试着做那个拿着弹弓的孩子。秋香,恐怕和我们一样,另有所图。”
子时的梆子声刚刚敲过,四人凭借着赵志远出色的运动神经和李望舒对电子元件残存电力的极限压榨(用微光短暂照明),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几队巡逻的守卫,摸到了后花园的浣花溪畔。废弃的水车坊在月光下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骨架,溪水哗哗,掩盖了一切声响。
他们小心翼翼地潜入坊内,里面堆满了腐朽的木料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水汽。在坊内最隐蔽的角落,他们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唐伯虎。
他不再是那个在宁王面前谄媚讨好的叛徒,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潇洒不羁,而是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焦虑与决绝的神情。他身边放着的,正是被他们“改装”过的那部手机和一个小布包。
“唐伯虎!你这个……”赵志远怒火中烧,就要上前。
“赵兄且慢!”唐伯虎急忙摆手,压低声音,“白日之事,情非得已,伯虎在此向诸位赔罪!”他深深一揖,“宁王老贼,以我师友(祝枝山等人)性命相胁,逼我套取诸位法宝并套问口诀。我若不假意投诚,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你就把我们卖了求荣?”林薇薇气鼓鼓地反问。
“非也!”唐伯虎抬起头,眼神灼灼,“我是将计就计!秋香是我的人!”他语出惊人,“她本是朝廷密探,奉命潜伏宁王府调查谋反证据。我追求她是真,与她合作也是真!今日我若不交出‘赃物’取得宁王信任,如何能配合她下一步行动?”
李望舒瞬间明白了许多:“所以,你画那个二维码,是给雪儿的暗号?你知道我们能看懂这个‘现代’符号。”
“不错!伯虎虽不解其深意,但知此物与诸位同源,或可传递信息。”唐伯虎点头,快速打开布包,里面竟是几块形状不一的金属和矿石,“秋香设法弄到了这些,她说此物或可修复你们的‘聚灵匣’?”
李望舒一看,几乎要欢呼出来——那里面竟然有纯度不高的铜块和一块疑似含有石英的矿石!虽然原始,但在他的巧手之下,配合充电宝里残存的元件,或许真的能制造出一个简易的、一次性的高压电击器或者强光发射器!
“太好了!唐兄,快告诉我们,宁王的阴谋究竟是什么?秋香姑娘又需要我们如何配合?”王雪儿急切地问道。
唐伯虎面色凝重:“宁王三日后‘赏珍大会’实为起事之机。他欲在席间以暗藏火药的‘祥瑞’引爆,趁机挟持所有在场官员。而秋香查得,那真正的火药库,就藏在……”
他的话音未落,水车坊外,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个阴冷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响起:
“藏在何处?本王的火药库,藏在何处?唐解元,何不进来,与本王和诸位贵客,细细分说?”
宁王,在一众精锐侍卫的簇拥下,缓缓从火光中走出,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牢牢锁定了坊内的五人。而在他身侧,垂首而立的,正是秋香。
刹那间,水车坊内空气凝固。
唐伯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秋香,眼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与惊怒。秋香却始终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身体在火把的光芒下微微颤抖。
李望舒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算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宁王不仅知道了他们的密会,甚至连地点都一清二楚。是秋香的双重背叛,还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处在严密的监控之下?
“好一出精彩的大戏。”宁王抚掌轻笑,踱步上前,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唐伯虎,又落在李望舒四人身上,“穿越时空的奇人?身怀异宝的仙家?呵,在本王看来,不过是几只比较有趣的笼中雀鸟罢了。唐伯虎,你演技不错,可惜,观众只有本王一人。”
他挥了挥手,侍卫们如狼似虎地涌上,将五人团团围住。赵志远下意识地握紧了战术手电,却被李望舒用眼神死死按住。此刻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宁王走到李望舒面前,伸手拿起了那块碎裂的充电宝和那几块矿石,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嗤笑道:“就凭这些破烂,也想与本王的千军万马抗衡?”他随手将东西扔给身后的侍卫,如同丢弃垃圾。
“带走。”他淡淡下令,语气不容置疑,“好生看管。三日后‘赏珍大会’,还需诸位‘奇人’登台献艺,为本王的‘大业’,增光添彩呢。”
侍卫们粗暴地推搡着五人向外走去。在经过秋香身边时,唐伯虎猛地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
秋香终于抬起头,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她没有回答,只是飞快地、极其隐晦地,用右手小指,在身侧轻轻勾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除了因为角度关系恰好看到的李望舒,再无第二人察觉。
李望舒心中剧震。这个手势……这个手势他见过!在穿越前,他参与过的某个历史密码学的线上讲座里,曾提到过明代锦衣卫内部使用的一种极隐秘的联络暗号,代表的意思正是——“将计就计,伺机而动”!
秋香不是背叛!她是在用更危险的方式,继续她的任务!而他们所有人,包括宁王,都成了她这出戏里的棋子!
他被侍卫推着向前走,脑中一片混乱。宁王的老谋深算,唐伯虎的委曲求全,秋香的孤身涉险……三方势力在这江南夜色中纠缠角力。他们这四个意外闯入的现代人,手中最后的底牌似乎也已失效,彻底沦为了阶下之囚。
三日后的大会,是作为“祥瑞”被展示,还是作为祭品被牺牲?秋香的“将计就计”,究竟有几成胜算?而那块蕴含着微弱现代能量的碎裂充电宝,在宁王眼中是“破烂”,但在一个精通物理和电子知识的工科生手里,在特定的时机,是否会成为撬动整个局面的……最后一根杠杆?
李望舒被押解着,消失在重重的庭院深处,只有夜风中隐约传来的溪流声,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宁静的江南夜空之上,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