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集:情志调治
秋阳穿过疏朗的槐树叶,在有熊部落的空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轩辕蹲在石碾旁,看着弟子们将新采的酸枣仁摊开晾晒,鼻尖萦绕着草木的清香。不远处,几个孩童正围着老巫祝的孙子嬉闹,那孩子却只是缩在树后,眼神怯怯的——自上月部落遭遇狼群突袭,这孩子便夜夜啼哭,稍有响动就浑身发抖。
“先生,”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负责记录医案的弟子雷公,“昨日西边帐篷的石父,又因儿子打猎晚归,在火堆旁骂了半宿,今早说胁下疼得直不起腰。”
轩辕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他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影,眉头微蹙。入秋以来,部落里的烦心事似乎格外多:先是雨季冲毁了半亩粟田,接着又有两户人家为争夺猎物起了争执,前日甚至有个年轻媳妇因为丈夫忘了采摘她爱吃的野果,竟哭了整整一天,饭也不吃。这些事起初看似寻常,可渐渐的,他发现族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沉郁,咳嗽、腹痛、失眠的人也多了起来。
“去把大家召集到空地上吧,”轩辕对雷公说,“就说我有法子让大伙睡得香、吃得甜。”
消息传开时,不少人揣着疑惑聚了过来。石父捂着胁下,脸色蜡黄地站在人群前排;那个爱哭的媳妇低着头,眼角还带着红痕;老巫祝抱着孙子,孩子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轩辕站在那块平日里议事用的大青石上,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这些日子,我见不少人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饭桌上望着碗发呆,是不是?”
人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应和。石父闷声说:“可不是嘛,心里头像堵着块石头,喘不过气。”
“我给大伙说个理,”轩辕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太阳,又画了个月亮,“天地有阴阳,咱们的心气也一样。喜、怒、忧、思、恐,就像天上的风雨,偶尔来一阵没事,要是天天刮、夜夜下,田地会涝,人心会伤。”他指着太阳,“就说石父,那日发怒,像不像柴火堆泼了油?火太旺,肝就受不住,胁下能不疼吗?”
石父愣了愣,摸摸胁下,若有所思。
“还有你,”轩辕看向那个年轻媳妇,“那日哭了一天,是不是像秋雨连绵?肺就像田埂,老泡在水里,能不酸不软吗?”
媳妇低下头,用衣角擦了擦眼角。
轩辕扔掉树枝,拍了拍手:“今日我教大伙几个法子,就像给风雨搭个棚子,给烈火扇扇风。来,都跟我做。”
他先走到东边的土坡上,指着远处的山谷:“谁心里头冒火了,像石父这样胁下疼、眼睛红,就爬到这坡上,望着远处的山,深吸一口气——再慢悠悠呼出来,就像对着山谷喊一声,把那股火气送出去。”说着,他张开双臂,深深吸气时,胸腔鼓鼓的,呼气时,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真有什么东西随着气息飘向了远方。
石父半信半疑地跟着爬上土坡,学着轩辕的样子吸气、呼气。起初他动作僵硬,呼到第三次时,忽然“咳”地吐出一口浊气,愣了愣,随即咧开嘴:“嘿,好像……堵着的那块石头松动了点?”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松快了不少。
轩辕又走到南边的花丛旁,那里开着大片金黄的野菊。他摘下一朵,递给那个爱哭的媳妇:“谁要是心里头发闷,像压着块石头,就来这儿闻闻花香。鼻子一顺,肺气就活了,就像打开了窗户,闷气能不跑吗?”他让媳妇凑近花朵,自己也弯下腰,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你看,花的香气能顺气,就像给心里头撒了把阳光。”
媳妇捧着野菊,轻轻嗅了嗅。那股清苦又带着甜的香气钻进鼻子,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娘采菊花的日子,嘴角不知不觉漾起一丝笑意。
“至于那些胡思乱想睡不着的,”轩辕往西边的田埂走去,“就像这田埂,老踩着不走,会板结。你们呀,晚饭过后,沿着田埂慢慢走,走一步,想一句‘天上的星星亮了’,再走一步,想一句‘地里的虫子睡了’,走着走着,脾就松快了,饭也能吃香了。”他边说边在田埂上慢慢踱步,脚步稳健,像丈量土地一样认真。那个因孩子走失而忧思的妇人跟在后面,走了几步,紧绷的肩膀悄悄放松了。
最后,轩辕走到北边的石墩旁,指着一个半人高的石桩:“谁要是受了惊吓,像老巫祝的孙子这样夜里哭,就来抱住这石桩,或者攥紧拳头,想想自己比石头还结实,吸气时肚子鼓鼓的,就像给堤坝添了块石头,肾气足了,胆子自然就大了。”
老巫祝抱着孙子走过来,小家伙起初怕生,轩辕蹲下来,握着他的小手,让他摸摸石桩的纹路:“你看,石头硬邦邦的,就像爷爷的胳膊,什么都不怕。”孩子眨巴着眼睛,小手在石桩上摸了摸,忽然伸出小拳头,用力攥了攥,奶声奶气地说:“我也硬邦邦!”
众人笑得更欢了。轩辕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些渐渐舒展眉头的族人,心里暖暖的。他清了清嗓子,把方才的法子编成了几句顺口溜,一句一句教给大家:“怒时登高望,喜极勿张狂,思多常漫步,忧来闻花香,恐至握双拳……”
孩子们学得最快,没多久就蹦蹦跳跳地唱了起来,老人们也跟着念叨,石父甚至边念边又往土坡上爬了一趟。
日子一天天过去,雷公每天都在竹简上记录:“石父胁痛愈,每日登坡三次”“某氏不再夜哭,常采野菊置窗上”“小儿夜啼止,会攥拳自夸‘硬邦邦’”。一个月后,轩辕让雷公统计,部落里喊头疼、说腹胀、道失眠的人,竟真的少了三成。
这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金红色。轩辕坐在河边,看着族人三三两两地在土坡上远眺,在花丛旁驻足,在田埂上散步,孩子们围着石桩玩“比谁拳头硬”的游戏,笑声像银铃一样脆。
雷公走过来,手里捧着那卷记录着“五情调摄歌”的竹简,眼里闪着光:“先生,这法子真灵验。只是……这些歌诀、这些法子,能传到以后吗?”
轩辕望着远处渐渐升起的月牙,河水在脚边轻轻流淌,带着草木的气息奔向远方。他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轻轻抛进河里,石头跳了三下,才沉入水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你看这河水,”他轻声说,“今天流到这儿,明天流到那儿,只要源头不断,就会一直流下去。这些法子,就像这石头,扔到水里,总能荡开些什么。”他转过头,看着雷公手里的竹简,眼神坚定,“把它们记牢了,教给孩子们,孩子们再教给他们的孩子,就像河水传着石头的涟漪,总会传下去的。”
夜色渐浓,远处的篝火旁,又响起了孩子们唱“五情调摄歌”的声音,混着大人们的笑声,在宁静的秋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想知道这些珍贵的调摄之法,会如何融入更宏大的医理体系?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