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集:恐伤肾疾
暮春的夜风带着山涧的潮气,卷着松针的腥气,刮过有熊部落临时搭建的营地。篝火明明灭灭,映着少年阿木蜷缩在草堆里的身影,他浑身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裤脚还沾着未干的泥渍,一股淡淡的尿臊味在潮湿的空气里若隐若现。
“又犯了?”守夜的族人压低声音叹气,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木。木柴噼啪爆开火星,阿木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受惊的幼兽。这已经是他第三夜被噩梦缠上了——那晚撞见黑熊的事,像根毒刺扎进了这孩子心里。
三日前,阿木跟着族里的猎手去后山采蘑菇。春日的林子绿得发腻,腐叶下藏着肥嫩的鸡油菌,他贪多走得远了些,转过一丛野蔷薇时,正撞见那头黑熊从岩洞钻出来。那畜生站起来比两个成年人还高,黑毛上沾着苔藓,腥热的鼻息喷在阿木脸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爪子在地上刨出深深的土痕。
阿木说不出自己是怎么逃回来的,只记得双腿像生了风,耳边全是自己的尖叫和熊的咆哮。等猎手们找到他时,孩子已经瘫在溪边,裤裆湿透,脸色白得像河滩上的鹅卵石,嘴里反复念叨着“它要吃我”,声音抖得不成调。
“怕是中了邪祟。”巫医围着阿木跳了两夜舞,洒了三回符水,可只要太阳一落,阿木就开始发抖,夜里常常在睡梦中哭喊,裤脚总带着那股洗不掉的臊味。他娘抱着他掉眼泪,猎手们蹲在篝火旁抽烟,谁都没辙——这孩子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眼神空落落的,见了阴影就往人怀里钻。
轩辕是在迁徙途中听闻这事的。他刚用经络推拿法治好了一个劳累晕倒的族人,正坐在帐外整理草药,阿木娘哭着跑过来,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轩辕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娃吧!再这么下去,他怕是……怕是撑不住了啊!”
轩辕跟着她走进帐子,阿木正缩在草堆角落,双手死死抓着一根木棍,指节泛白。看见轩辕进来,他吓得一哆嗦,木棍“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往草堆深处缩,像只受惊的兔子。轩辕放轻脚步,蹲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这孩子约莫十岁光景,本该是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年纪,可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最显眼的是他那双眼睛,盛满了惊恐,像是惊弓之鸟,稍有动静就惶恐不安。轩辕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阿木却像被火烧到似的尖叫起来,双手胡乱挥舞,嘴里喊着“别吃我,别吃我”。
“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轩辕收回手,声音放得又轻又缓,“我只是来看看你,就像看看山坡上的小鹿,看看树上的小鸟。”他捡起地上的木棍,递到阿木面前,“这木棍是你的武器吗?用来打野兽的?”
阿木没接,只是死死盯着木棍,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大颗大颗砸在草堆上。“打不过……它太大了……它要吃我……”他哽咽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要把这些天憋在心里的恐惧全哭出来。
轩辕等他哭够了,才轻声问:“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觉得腿软得站不住?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脚底往下掉?”
阿木猛地抬头,眼里满是诧异,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他点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嗯……腿软得像棉花,想跑,可迈不开步……下面好像有洞,要把我吸进去……”
轩辕心里渐渐有了数。他让阿木娘打来一盆温水,亲自给孩子擦了擦脸,又让她煮了碗小米粥。阿木起初不肯吃,轩辕就坐在他对面,自己端起一碗慢慢喝着,边喝边说:“这小米是去年秋天收的,太阳晒了足足二十天,喝下去,身上就有劲儿了。”阿木看着他,咽了咽口水,终于接过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等孩子情绪稍定,轩辕才握住他的手腕。阿木的手腕细得像根芦苇,皮肤冰凉。轩辕指尖搭在他腕内侧的“筋节”上,那里是他之前标记的“肾脉”所在。果然,脉象沉得像压在水底的石头,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像是快要熄灭的火星。
“你这不是中了邪。”轩辕放下他的手,语气肯定,“是那天受了惊吓,伤了‘肾’。”
“肾?”阿木娘愣了,“肾不是管撒尿的吗?怎么会跟吓着有关?”
轩辕指着帐外的溪流:“你看那溪水,源头在山巅,靠着堤坝拦着,才能顺着河道流,滋润田地。若是堤坝塌了,水是不是就乱流了?”阿木娘点点头。轩辕又说:“人身上的‘肾’,就像那堤坝,管着一身的‘封藏’——藏着精气,藏着津液,就像堤坝藏着水。受了大惊吓,‘恐’这东西就像洪水,会冲垮堤坝,肾藏不住东西了,精气往下掉,津液也收不住,所以才会腿软、小便失禁。”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五行图:“肾属水,水本应润下,可被惊吓一冲,就成了脱缰的野马,只顾着往下泄。就像这孩子,吓得肾气往下掉,所以站不住;肾管着小便,藏不住了,就会失禁。”
阿木娘听得眼圈发红:“那……那可咋整啊?这堤坝还能补好吗?”
“能。”轩辕的目光落在阿木身上,“不过得慢慢来。”他先让阿木娘去采些山药和芡实,“这两样是补‘肾’的,就像给堤坝加土,得天天添,才能慢慢筑牢。”又教她把药熬成糊糊,加些蜂蜜,让阿木每天吃两次。
第二天一早,轩辕把阿木叫到空地上。晨光透过树梢洒下来,照得孩子脸上的绒毛金灿灿的。“我们来做个游戏。”轩辕说着,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微弯曲,双手放在腰侧,“像我这样站着,想象脚下有根绳子,把你的脚往地里拉,拉得越紧越好。”
阿木学着他的样子站好,可腿还是抖个不停,站了没一会儿就想坐下。“别怕,”轩辕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你看那棵松树,风再大,它的根在土里扎得稳,就倒不了。你现在就是棵小松树,要把根往地里扎。”他握着阿木的手,帮他调整姿势,“吸气的时候,想象气从脚底往上爬,爬到肚子里;呼气的时候,气又从肚子回到脚底,带着土的力气。”
阿木跟着他的口令吸气、呼气,一开始总出错,气吸到一半就憋住了。轩辕不急,一遍遍地教,像春雨润田似的耐心。练了半个时辰,阿木额头上冒出细汗,腿抖得没那么厉害了。“你看,”轩辕笑着说,“小松树的根开始往土里扎了。”
接下来的日子,轩辕每天都带着阿木练“扎马步”。从一开始只能站片刻,到后来能坚持一炷香;从腿抖得像筛糠,到后来稳稳当当,像棵真正的小松树。阿木娘发现,孩子夜里哭闹的次数少了,尿臊味也渐渐没了,眼神里的惊恐像退潮的水,一点点消失,偶尔还会对着飞过的小鸟笑一笑。
这天傍晚,阿木练完马步,突然跑到轩辕面前,举着手里的木棍说:“轩辕大人,我今天敢去溪边了!我看见水里的影子,没害怕!”他的声音还有点抖,但眼里有了光,像星星落在了水里。
轩辕摸了摸他的头:“你看,堤坝慢慢补好了,水就不会乱流了。你的‘肾’有劲儿了,就能藏住东西,也能站稳了。”他又教阿木一套“攥拳功”:双手握拳,使劲攥,攥到指节发白,再慢慢松开,“这叫‘握固’,能帮着‘肾’封藏精气,就像给堤坝再加道闸。”
一个月后,阿木已经能跟着其他孩子去采蘑菇了,只是走得不远,总在猎手能看见的地方。有天他采了满满一筐鸡油菌,跑回来献宝似的递给轩辕:“这个给你,补‘肾’的。”孩子的脸上有了红晕,眼神清亮,像雨后的天空。
篝火旁,猎手们看着跑来跑去的阿木,忍不住对轩辕叹道:“以前只知道受惊吓是中邪,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理。这‘恐伤肾’,真是一点不假啊。”
轩辕望着跳动的火苗,心里却在想:何止是“恐伤肾”。这些日子,他把阿木的病例和之前的“怒伤肝”“喜伤心”放在一起,像串珠子似的串起来,隐约摸到了一条脉络——人的情绪,竟能如此精准地影响五脏,就像四季更替影响草木生长一样。这背后,一定藏着更深的规律,等着他去发现。
想知道轩辕会如何系统整理这些发现?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