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集:喜伤心例
秋收的篝火在夜幕中噼啪作响,火星子随着晚风窜得老高,映得整个有熊部落的营地像铺了层金红的绸缎。谷仓里新收的粟米散发着饱满的香气,陶罐里的米酒晃出琥珀色的光,族人们围着篝火跳起了庆丰舞,踏地的声响震得脚下的泥土都在微微发颤。
人群里,七十岁的臾老笑得最欢。他满脸的皱纹挤成了朵菊花,手里的拐杖跟着舞步点地,时不时还要举起陶碗,跟身旁的后生们碰出清脆的响。“今年这收成!”他嗓门亮得像敲铜锣,“我活了七十年,就没见过粟米结得这么沉的穗子!”
臾老是部落里的老匠人,年轻时靠编筐子换粮食,后来教出了十几个徒弟,如今儿孙绕膝,日子过得比陶罐里的蜜还甜。开春时他染过一场风寒,咳得直不起腰,还是轩辕带着弟子送来草药,又教他每日清晨对着朝阳深呼吸,这才慢慢缓过来。此刻望着满仓的粮食,想着过冬再不用缩着脖子挨冻,他心里那股子乐劲,像是要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臾伯,您慢着点喝!”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抢下他手里的酒碗,“轩辕先生说,您这身子得少沾烈酒。”
“今儿不同!”臾老乐呵呵地抢回碗,又抿了一口,“大喜的日子,神仙都得喝两盅!”他说着,忽然拍着大腿笑起来,笑得直打嗝,“想当年啊,我爹那会儿,收的粮食还不够填肚子……现在倒好,孩子们都能吃上白馍了……”
他越笑越起劲,眼泪都笑出来了,手舞足蹈地要给大家比划当年怎么在石缝里种粟米。可刚踮起脚,突然“哎哟”一声,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臾伯!”离他最近的后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却发现他双目紧闭,脸色发白,嘴里连哼都没哼一声。
欢腾的人群瞬间静了,跳舞的停了脚,喝酒的放下碗,一个个围过来,脸上的笑容僵成了慌张。“这是咋了?”“刚还好好的,怎么说倒就倒了?”“莫不是中了什么邪?”
慌乱中,有人想起了轩辕,扯着嗓子喊:“快去叫轩辕先生!”
消息传到轩辕帐中时,他正在灯下整理日间记录的医案。听闻臾老晕厥,他立刻起身,抓起药囊就往外走。弟子们紧随其后,手里提着的灯笼在夜色里晃出一串昏黄的光。
赶到篝火旁时,只见臾老躺在铺着兽皮的地上,周围围了一圈人,个个急得搓手。有人已经在给他掐人中,还有人端来温水要灌,却被他紧闭的牙关挡在外面。
“都让一让,给先生腾地方!”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大家连忙往后退,让出一条通路。
轩辕快步上前,蹲下身先探臾老的鼻息——气若游丝,时断时续。他又伸手按住臾老的手腕,三指搭在“筋节”处,只觉那脉跳得又急又弱,像风中残烛似的,随时都可能灭了。
“莫慌。”轩辕沉声道,声音不大,却让慌乱的众人静了下来。他解开臾老胸前的衣襟,露出凹陷的胸口,只见那胸口起伏微弱,几乎看不出呼吸的痕迹。
“先生,臾伯这是咋了?”扶着臾老的后生声音发颤,“刚才还笑得起劲呢……”
轩辕没答话,伸出拇指,在臾老胸口正中的“筋节”上重重一按。那是他之前标记的“心脉所聚之处”,按之能醒神。果然,指下刚用力,臾老喉间“咕”地响了一声,眼皮微微动了动。
“再掐人中!”轩辕对身旁的弟子道。弟子连忙俯身,用指甲在臾老鼻下的人中穴上轻轻掐着。
一按一掐间,臾老突然“哼”了一声,猛地吸了口气,像是溺水之人浮出水面。他缓缓睁开眼,眼神却发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咚咚”跳得快要炸开。
“水……”臾老终于挤出个模糊的字。
“慢点喂。”轩辕接过旁人递来的水囊,扶起臾老的头,将水一点点沾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喝了几口水,臾老的眼神渐渐清明了些,只是胸口依旧闷得慌,稍一喘气就觉得心悸。他望着围在身边的族人,又看看轩辕,一脸茫然:“我……我这是咋了?刚才好像……好像掉进了无底洞里,浑身都没力气……”
轩辕让弟子取来陶罐,从药囊里倒出几粒暗红色的种子,那是他之前采集的酸枣仁,晒干后收在囊中,专治心神不宁。他让弟子用石臼将酸枣仁捣成粉,冲上温水,递给臾老:“慢点喝,这能让你胸口舒坦些。”
臾老捧着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温热的药汁滑过喉咙,胸口的闷胀果然减轻了些,心跳也没那么急了。他这才缓过神,望着轩辕叹道:“先生,我刚才……是不是差点就去见先祖了?”
轩辕坐在他身边,轻声道:“您这是大喜过望,伤了心神。”
“喜也能伤人?”周围的族人都愣住了,有人忍不住插言,“我只听说过生气会生病,高兴咋还能出事?”
轩辕指着跳动的篝火,道:“你们看这火,烧得太旺了,添柴添得太急,是不是会一下子窜起来,把柴堆烧得精光?人心就像这火堆,平日里安安稳稳的,若是突然来了天大的喜事,心神一下子散了,就像火堆被狂风猛吹,要么烧得过旺,要么就熄了。”
他转向臾老,继续说:“您刚才笑得太厉害,心神随着笑声往外散,就像鸟儿飞出了窝,收不回来了。这就是‘喜则气缓’——气一松缓,心神没了依托,人自然就晕过去了。”
臾老恍然大悟,拍着胸口道:“怪不得我晕过去前,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揣不住东西。”
“可不是嘛。”轩辕点头,“心主神志,就像部落里的首领,得稳稳当当地守着位置。若是首领跟着族人一起疯跑,部落不就乱了?您这心啊,就是因为太高兴,‘首领’跑出了帐篷,才出了乱子。”
周围的族人听得连连点头,有人想起前几年,邻部落有个妇人得了个胖小子,高兴得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也病倒了,当时还以为是中了邪,现在听轩辕一说,才明白原是“喜伤心”。
轩辕又教臾老按揉手腕内侧的“筋节”:“这里连着心脉,您慢慢按,想着心神像归巢的鸟儿一样回来,气就顺了。”
臾老依言按揉,果然觉得胸口的慌乱渐渐平息,呼吸也匀了。他望着轩辕,眼里满是感激:“先生,要不是您,我这把老骨头,怕是真要交代在这好日子里了。”
“好日子更得慢慢过。”轩辕笑着说,“就像吃甜果子,一口一口细嚼,才能品出滋味;若是狼吞虎咽,不光尝不出甜,还可能噎着。”
族人们听了,都笑了起来,刚才的慌张渐渐散去,篝火旁又有了暖意。有人给臾老端来温热的粟米粥,有人扶着他慢慢坐起来,还有人念叨着以后可不能太高兴了。
轩辕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自思忖:情志致病的道理,看来得好好教给族人。喜、怒、忧、思、恐,就像五匹烈马,驾驭好了能帮人赶路,驾驭不好,就会摔跟头。他得想个法子,让大家都学会管好这五匹“马”。
夜渐深,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一堆暗红的炭火。臾老在家人的搀扶下回了帐篷,临走前还不住地念叨:“记住了,高兴也不能太过头……”
轩辕站在原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洒在他身上,像一层薄霜。弟子轻声问:“先生,咱们回去吗?”
他点点头,却又回头望了一眼臾老帐篷的方向,低声道:“明日,得把‘喜伤心’的道理,写进医案里。”
欲知轩辕会如何进一步讲解情志与健康的关系?下集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