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集：气血如川
迁徙的队伍在第七日清晨遇到了麻烦。
轩辕正蹲在溪边检查族人采集的草药，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惊呼。他猛地回头，只见三个壮年男子正抬着一个担架往临时搭建的草棚跑，担架上躺着的是部落里最年轻的猎手阿石，此刻脸色白得像河滩上的鹅卵石，嘴唇泛着青，双目紧闭，连呼吸都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怎么回事？”轩辕几步跨过去，指尖刚搭上阿石的手腕，心就沉了半截。那脉搏细得像蛛丝，按下去几乎感觉不到跳动，每一次起伏都带着气若游丝的滞涩，像是快要干涸的河床里勉强流动的细水。
抬担架的阿木喘着粗气回话：“今早拆营时，阿石还在帮着捆兽皮，突然就直挺挺倒下去了。我们喊他、摇他，都没反应……”他话音未落，草棚外又传来几声咳嗽，几个负责搬运陶罐的妇人也捂着胸口蹲在地上，脸色同样带着倦容。
轩辕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整个营地。这几日为了避开连日暴雨冲垮的山谷，迁徙的路线比原定多绕了三十里山路，每日天不亮就出发，直到月上中天才能扎营。族人们背着沉重的行囊，踩着泥泞的山路，几乎没人能睡够三个时辰。昨日路过一片沼泽地，为了赶在天黑前走出湿地，连午饭都是边走边啃干饼子，不少人体力早已透支。
“把阿石平放，头稍低些。”轩辕一边吩咐，一边解开阿石胸前的麻布。少年的胸膛起伏微弱，肋骨的轮廓在单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枯树枝。他伸手探向阿石的额头，不烫，反而有些发凉，这不是外感风寒的征兆，倒像是内里的气血被抽干了一般。
“他这几日吃了多少东西？”轩辕问旁边的阿石母亲。妇人眼眶通红，抹着泪说：“自从进入这片山地，他总说没胃口，昨天就啃了小半块麦饼，夜里还说腿酸，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以为是累着了，让他多歇歇，哪想到会这样……”
说话间，轩辕已经取来陶碗，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倒出几粒暗红色的浆果，又捏了一小撮晒干的黄芪根茎，用温水泡开。他扶起阿石的头，一点点将药汁往他嘴里送，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易碎的陶器。药汁顺着阿石的嘴角流出来一些，轩辕耐心地用麻布擦干净，再喂第二口，直到小半碗药汁都喂进去了，才直起身松了口气。
“这是上个月在南边山谷采的‘红珠果’，能补气血，加上黄芪根茎煮的水，先让他缓缓。”轩辕对围过来的族人解释，目光却落在阿石手腕上那条若隐若现的青筋上——那是他前几日标记的“臂经”节点，此刻按下去，阿石连细微的颤动都没有，可见气血亏虚到了何种地步。
他忽然想起广成子在崆峒山洞里说的话：“天地间江河湖海，靠水脉相连；人身上气血精神，靠经脉相通。水脉淤塞则田地干裂，经脉不通则肢体枯槁。”当时只当是哲理，此刻看着阿石毫无生气的脸，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分量。
“大家都过来歇歇，我看看谁还有不适。”轩辕提高声音，让负责扎营的族人先停下手头的活计。很快，草棚周围就围拢了二十多人，大多面色发黄，有人说头晕，有人说手脚发麻，还有个老婆婆掀开裤脚，脚踝处竟是一圈浅浅的浮肿，按下去半天才能回弹。
“这几日赶路太急，大家的气血都跟不上了。”轩辕蹲在老婆婆面前，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她的浮肿处，“老人家气血本就弱，像山间的小溪，水流缓，遇着石头就容易堵。这浮肿，就是气血走不动，淤积在一处了。”
他起身走到溪边，指着潺潺流动的溪水对众人说：“你们看这溪水，平日里顺着河道走，清清爽爽；要是遇上暴雨，水流太急，就会冲垮河岸；要是天旱太久，水流太慢，就会发臭淤积。咱们的气血也是一样，走得太快——像阿石这样硬撑着劳累，就会耗尽；走得太慢——像老婆婆这样活动少，就会淤积。”
众人听得入了神，连一直唉声叹气的阿石母亲都止住了泪。轩辕继续说道：“昨日过沼泽地，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全靠一口气吊着，那口气就是‘气’，气带着血跑，跑太快了，血跟不上，就像马车跑得太急，拉车的马会累垮。”
他让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取来枯枝，在地上画了几条弯弯曲曲的线：“这就是咱们身上的‘经’，像河道一样，气血就在里面走。阿石是河道里的水快干了，老婆婆是河道里的水堵住了，还有些人头晕，是水没流到头顶的河道里。”
说着，他让阿木按住自己手臂上的一个节点，说：“用力按，感觉到酸麻了就告诉我。”阿木依言用力，轩辕顿时皱起眉：“就是这里，这条经连着心脏，气血不足的时候，按这里会发酸。你们都自己试试，按到发酸的地方，就多揉一揉，像疏通河道里的小石子。”
族人们纷纷学着按压自己的手臂，草棚周围很快响起一片“这里酸”“我这儿也麻”的声音。轩辕走到阿石身边，见他眼皮动了动，呼吸似乎比刚才匀实了些，便俯下身，用拇指轻轻按揉他手腕内侧的“筋节”，一边按一边说：“阿石，醒醒，跟我一起呼气……吸——呼——”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阿石的嘴唇动了动，竟真的跟着微弱地吸气，胸口起伏渐渐明显起来。阿石母亲惊喜地捂住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热的。
轩辕让弟子取来陶罐，装满溪水，又放进几块生姜和晒干的艾叶，架在火上煮。“生姜能让气血跑起来，艾叶能让气血暖起来，这汤煮好后，大家都喝一碗，驱散寒气，再睡上一个时辰，今晚不赶路了。”
夕阳西斜时，营地升起了袅袅炊烟。喝了姜艾汤的族人大多靠在草堆上睡着了，连呼噜声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安稳。轩辕坐在阿石身边，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在兽皮上记录今日的情形：“气血如川，行则生，滞则衰，竭则亡。劳则气耗，逸则气滞，需动静相济，如江河有度……”
阿石忽然哼唧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虚弱地说：“师父，我渴……”
轩辕连忙扶起他，递过温水：“慢点喝，不急。”
阿石喝了几口，看着轩辕在兽皮上画的经络图，轻声问：“师父，我刚才是不是差点……像干涸的小溪一样？”
轩辕笑了，摸摸他的头：“是，但现在溪水又开始流了。等你好起来，咱们一起琢磨怎么让这‘河道’永远通畅。”
阿石用力点头，眼里重新有了光。远处，溪水潺潺流淌，映着天边的晚霞，像是流淌在大地上的血脉，温暖而有力量。
想知道迁徙路上还会遇到哪些考验？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