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想做的,来找我。本钱,我借给你。”白未曦没有等杜云雀的回复,说完,她便转身朝着村尾的方向走去,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而……可靠。
杜云雀又看了村塾一眼,心下有了决定。次日,她便将家里的事情托付给父母,揣着小心翼翼攒下的一点铜钱,搭上村里去县城的牛车,怀着忐忑又好奇的心情出发了。
渑池县城确实比硖石镇热闹得多,人流如织,店铺林立,各种叫卖声混杂在一起,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她不敢进那些看起来光鲜的店铺,只是沿着街边慢慢走,怯生生地观察。
她看到有摊贩卖着炙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香气霸道,但那是羊肉,价贵,她不敢想。
有店家挂着“胡羹”的招子,锅里翻滚着浓稠的汤汁,散发着她从未闻过的、复杂的香料气息,那味道陌生而遥远。
更多的是卖汤饼、蒸饼、馎饦的摊子,这些都是最寻常的吃食,竞争也最激烈。
她的目光在一个卖“捣炙”的小摊前停留得最久。那摊主将调好味的肉糜团在铁签上,置于炭火上反复炙烤,烤得外焦里嫩,撒上些细盐和葱花,确实有人买。
她心里动了动,鸡肉……是不是也能这样?
她在县城里茫然地转了大半天,腿脚酸软,心里却更加迷茫。那些吃食要么原料昂贵,要么需要她不懂的技艺或香料。她怀里那十几文钱,甚至不够买一小块尝尝味道。
傍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青溪村,杜云雀心里空落落的。出去看了一圈,除了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贫瘠和无力,似乎一无所获。
但她没有放弃。灶房里,她看着自家养的鸡,再次想起了那个“捣炙”的摊子。没有铁签,她用削尖的细竹签代替。
没有专门的烤炉,她就利用灶膛的余火。她将鸡肉切成小块,用家里仅有的姜、葱、粗盐腌制,试着串起来烤。
第一次,火候没掌握好,竹签烧断了,鸡肉也焦黑了大半。
第二次,鸡肉没腌入味,吃起来腥且柴。
第三次,外面焦了,里面却还带着血丝……
灶房里弥漫着一次次失败的焦糊气,浪费的鸡肉让她心疼不已。房兰英看着女儿折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帮她收拾残局。
珠珠和小宝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充满期待,只是远远看着。
杜云雀没有气馁。她反复尝试,调整腌制的时辰,控制火候的距离,甚至尝试在腌制时加入一点点茱萸粉增加风味,或是抹上少许村里自制的稀薄麦芽糖浆,希望能让色泽更好看。
几天后,她终于烤出了几串勉强能入口的鸡串。外皮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脆,内里也熟了,味道虽然简单,但至少不难吃。她鼓起勇气,拿给父母和邻居相熟的嫂子尝了尝。
“味儿还行,就是……有点干巴。” 嫂子委婉地评价。
“香料味淡了些,比不上镇上的烤肉。” 路鸣实话实说。
杜云雀听着,心里有些失落,但也知道这是实话。她的“炙鸡串”太平凡了,凭什么让人花钱买?
她再次找到白未曦,这次脸上少了兴奋,多了几分现实的凝重:“未曦,我试了试烤鸡串,味道……很一般。怕是卖不出去。”
白未曦看着她,没有评价鸡串的好坏,只是说:“再试试?”
杜云雀咬了咬唇,想到白未曦毫不犹豫的信任,重重地点了点头:“试!”
“那就去卖。” 白未曦的语气依旧平淡,“卖不掉,自己吃。知道为什么卖不掉,下次改。”
这话简单直接,却瞬间点醒了杜云雀。是啊,光在家里空想、自己品尝有什么用?只有拿到真正的市场上去,才知道行不行,才知道问题在哪里!
她向白未曦预支了一小笔钱,这次没有购置太多东西,只买了些必备的竹签和一小袋木炭。她决定先去近一点的硖石镇试试水,就算全赔了,损失也小些。
第一次出摊,杜云雀选在集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生起火,烤了几串鸡串。她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炭火的烟熏得她眼睛发涩,过往的行人大多只是好奇地看一眼她这陌生的摊子和其貌不扬的吃食,便匆匆走过。
整整一个上午,只卖出去三串。还是看在她一个妇人不容易的份上,勉强买的。
收摊时,看着剩下的大半篮子烤好的、已经凉透发硬的鸡串,杜云雀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默默地将鸡串带回家,分给了左右邻居,谎称是自家做的多了。听着邻居们的道谢,她心里却充满了挫败感。
晚上,她仔细回想白未曦的话。
“知道为什么卖不掉”。是因为位置不好?是因为样子不起眼?还是……味道真的不行?
她想起嫂子说的“干巴”,想起父亲说的“香料味淡”。她开始琢磨,是不是可以在烤的时候刷一点点油?是不是可以试着找些山里常见的、有特殊香气的野草,比如野葱、山奈,来代替她买不起的贵重香料?
第二次出摊,她改进了配方,烤制时小心地刷上薄薄一层脂油。她鼓起勇气,将摊位往人流稍多的地方挪了挪。这一次,卖出去了一半。
虽然依旧亏本,但杜云雀却看到了一丝微光。她仔细留意着买她鸡串的人,大多是些手头不算宽裕的力工或寻常百姓,他们图个新鲜,也图个便宜。有人随口说了一句:“要是再有点辣味就更下饭了。”
辣味?杜云雀想起了自己尝试过的茱萸粉。
第三次,第四次……她不断地调整,偷偷观察别的食摊如何招揽客人,如何与人交谈。她不再只是怯生生地低着头,开始学着轻声吆喝两句:“新鲜的炙鸡串,一文钱一串……”
她的鸡串味道渐渐稳定下来,虽然依旧算不上什么美味,但胜在价格低廉,带着烟火气的焦香也吸引了一些固定的食客。从最初的血本无归,到渐渐能收回成本,再到后来,每次出摊终于能赚到十几文、二十几文的辛苦钱。
这点钱,距离还清借款和支付束修依然遥远,但杜云雀的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她知道了这条路走得通。
虽然艰难,虽然慢,但只要她不停下,只要她肯学肯改,她相信,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