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西厂在灵济宫旁正式设立,汪直身着飞鱼服,手持皇帝密诏,立于院中高台上。
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阶下一百二十名精锐校尉。
这些人皆是从锦衣卫中精挑细选的狠角色,个个面露凶光,手握锁链刑具,只待一声令下。
“陛下有旨,妖狐案牵涉甚广,凡与流言勾结、惑乱民心者,不论官阶高低,即刻缉拿,押入西厂诏狱审问!”
汪直尖细的嗓音掷地有声,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今日是西厂开衙之日,便拿那几个‘心怀怨怼、妄议朝政’的家伙开刀,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三队校尉便如猛虎下山般冲出公署,直奔京城三处府邸。
第一队人马扑向御史王纶的宅院。王纶素有直名,前日早朝曾直言“宦官掌兵查案,恐乱朝纲”。
暗指汪直受宠过甚,此刻正端坐书房批阅奏章,忽见房门被一脚踹开,铁链“哗啦”作响。
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死死按住,嘴上塞了布条,拖拽着往外走。
其妻妾子女哭嚎着阻拦,却被校尉们粗暴推开。
院中名贵花木被践踏得一片狼藉,街坊邻里躲在门后偷看,无一人敢出声劝阻。
第二队直奔礼部主事李嵩的官署。李嵩昨日刚在朝堂上反对皇帝越级提拔汪直亲信。
认为“违逆祖制,有损吏治”,此刻正与下属商议礼制修订。
校尉们破门而入时,他还厉声呵斥“尔等擅闯官署,可知王法?”,却被校尉们冷笑一声,用锁链锁住脖颈。
如同拖拽囚徒般押走,官署内的下属们吓得面如土色,纷纷低头不敢直视。
第三队则赶往顺天府推官张迁的府邸。
张迁曾多次质疑东厂办案不公,甚至在奏折中暗讽“特务机构滥用职权,恐致民怨沸腾”,间接触及了皇权的敏感神经。
他刚从衙门归家,便被校尉们堵在门口,二话不说戴上枷锁,其年迈的父亲上前求情,被校尉一脚踹倒在地。
张迁怒目圆睁,却被强行拖拽离去,只留下老父的哭声在巷中回荡。
三人被押入西厂诏狱时,天已擦黑。
诏狱深处阴暗潮湿,刑具室里摆满了夹棍、烙铁、脑箍、钉板等骇人刑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与铁锈味。
汪直亲自提审,不问案情,只逼三人承认“与妖狐案勾结,散布流言惑众,意图动摇国本”。
“王御史,你敢妄议陛下用人,是不是受了妖狐所惑,想离间君臣?”
汪直把玩着手中的烙铁,烙铁通红,滋滋作响。王纶拒不认罪,校尉们当即上前,将他按在刑架上。
套上夹棍,猛地用力——“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王纶的腿骨几乎被夹碎,冷汗浸透了囚服,却仍咬牙不语。
“敬酒不吃吃罚酒!”汪直冷哼一声,下令用“脑箍”,铁链缠绕在王纶头上。
校尉们缓缓收紧,王纶的额头青筋暴起,眼球几乎要突出眼眶,剧痛之下,他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校尉们用冷水将他泼醒,反复折磨,直至他神志模糊,被迫在供词上按了手印。
李嵩与张迁的遭遇如出一辙。李嵩被烙铁烫伤胸口,皮肉焦糊,疼得死去活来。
张迁被投入水牢,浸泡数日,手脚浮肿溃烂,最终都在严刑逼供下屈打成招,承认了莫须有的罪名。
次日清晨,汪直将供词呈给朱见深,皇帝看都未细看,便朱笔一挥:
“王纶、李嵩、张迁勾结妖邪,惑乱民心,判流放三千里,家产查抄,家属流放为奴!”
旨意一下,西厂校尉立即押着三人上路。
沿途百姓见昔日官员沦为阶下囚,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无不心惊胆战。
消息传回京城,百官震动。早朝之上,往日里议论朝政、直言进谏的文官们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吭声。
内阁首辅李贤看着御座上神色平静的朱见深,又瞥了一眼立在殿侧、眼神桀骜的汪直。
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进谏咽了回去。西厂是皇帝亲手建立的“私兵”,直接对皇帝负责。
手握生杀大权,此刻反对汪直,便是反对皇帝,只会落得与王纶三人同样的下场。
礼部尚书邹干私下里与同僚感叹:
“西厂行事如此狠辣,不分青红皂白便抓捕官员,日后朝堂之上,还有谁敢说真话?”
话未说完,便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被西厂的眼线听去。
官员们上下班都绕着西厂公署走,私下里不敢议论任何与西厂、汪直相关的话题。
甚至连家人团聚时,都小心翼翼,生怕祸从口出。
原本对皇权有所制衡的文官集团,此刻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虽满心不满,却只能隐忍不发。
此后数月,西厂缇骑四出,罗织罪名,滥捕滥杀,朝堂上下怨声载道。
内阁首辅李贤忍无可忍,暗中联络六部尚书、御史台等数十名官员,联名上书弹劾西厂:
“汪直恃宠而骄,西厂校尉横行无忌,捕风捉影,冤杀无辜,致使官不聊生、民怨沸腾。”
“长此以往,恐动摇国本!恳请陛下顺应天意民心,撤销西厂,以安朝野!”
奏疏递上时,文华殿内一片寂静。百官齐刷刷跪地,神色坚毅,大有“不撤西厂便长跪不起”之势。
朱见深看着阶下黑压压的官员,又瞥了一眼立在殿侧、脸色铁青的汪直,心中虽有不甘。
却也知晓西厂行事过于狠辣,已引发众怒,若执意维护,恐激化矛盾。
陈兴立于朝臣之列,神色平静,西厂的存在是把双刃剑。
他既不愿助文官集团削弱皇权,也不想纵容西厂滥用职权,索性选择中立,不发一言,静观其变。
朱见深沉吟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罢了,西厂行事确有不妥,便准众卿所请,即日起撤销西厂,汪直暂归御马监任职。”
汪直闻言,脸色惨白,却不敢违抗,只能跪地领旨。
百官大喜,齐呼“陛下圣明”,这场朝堂风波暂告一段落。
然而,西厂撤销后,朱见深却陷入了莫名的焦虑。
没了西厂的密探遍布京城,他再也无法实时知晓百官动向、民间流言,往日里通过汪直递上来的密报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三法司循规蹈矩的奏报,言语含糊,难探实情。
他总觉得宫外的臣民仿佛脱离了掌控,文官集团又开始隐隐抬头,朝堂议事时的争执愈发频繁,这种“失控感”让他夜不能寐。
御马监太监戴缙早已看穿了朱见深的心思。
他平日里便善于察言观色,深知皇帝对西厂的依赖并非源于“妖狐案”,而是源于对权力的绝对掌控欲。
于是,戴缙连夜写下一封奏疏,次日清晨便独自入宫递上。
奏疏中,戴缙对汪直大肆吹捧:
“汪直公忠体国,机敏过人,昔日执掌西厂,缉捕奸佞、洞察民情,令百官敬畏、百姓安堵。”
“如今西厂撤销,奸邪之徒蠢蠢欲动,流言再起,百官行事渐无顾忌,若长此以往,恐有宵小之辈趁机作乱。”
“汪直之才,实乃陛下心腹之助,若能复设西厂,令其重掌大权,必能为陛下扫清障碍,稳固皇权,使天下长治久安!”
朱见深览罢奏疏,只觉字字说到了心坎里,连日来的焦虑一扫而空,不由得龙颜大悦。
他正愁找不到复设西厂的借口,戴缙的奏疏恰好递上,完美契合他的心意。
“戴缙所言,甚合朕意!”朱见深当即拍案定论。
“西厂撤销之后,民情不明,百官渐生懈怠,确需可靠之人执掌监察之事。”
“汪直既有此才,便准复设西厂,仍由汪直统领,直接对朕负责!”
旨意一下,汪直再度官复原职,即刻前往西厂公署重整旗鼓。
他此次复权,行事愈发狠辣,西厂的权势较之前更甚。
缇骑遍布京城内外,监察范围扩展至地方官员,百官再无敢公开反对者。
而戴缙也因这封“及时雨”般的奏疏,得到了朱见深的重赏:
擢升为尚宝司少卿,掌管皇帝印玺,赐黄金百两、绸缎千匹。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无人不晓戴缙因“善窥上意”而平步青云,不少趋炎附之辈纷纷向其靠拢。
陈兴得知西厂复设的消息时,正在府中翻阅古籍。他放下书卷,望着窗外飘落的秋叶,轻轻叹了口气。
皇权与文官集团的博弈永远不会结束,西厂的复设,不过是这场博弈中皇权再度占优的信号。
而未来究竟会护国安邦,还是会祸乱朝纲,无人能预料。
目前来看都在朱见深掌握之中,暂且把这能抓老鼠的黑猫当作好猫吧。